听到皇帝要给他娶什么世子妃，陆伯舟大吃一惊，猛地站起来：

  “不可！我的妻子只有一个。”

  皇帝的眼角收缩了一下，看向陆伯舟的目光也不善起来。

  “妻？朕怎不知你已娶妻了？金书册宝何在？朕的制书何在？礼部可有典册？”

  “无凭无据，无礼无仪，无有官媒文凭，你们连堂都没拜，你几时娶的妻？”皇帝怒视陆伯舟。

  “李菁岚便是我的妻，唯一的妻！”陆伯舟与皇帝的目光对视，毫不退缩。

  晋王连忙站起来打圆场：“这些都是小事，以后再议，以后再议。”

  “不能以后再议！今天必须把话说清楚。”陆伯舟死死盯着皇帝，“她是我的妻！这是谁也更改不了的事实。若让我另娶其他女子，除非我死！”

  皇帝怒了，猛地站起，“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竟敢用死来威胁我？”

  陆伯舟寸步不让，“孟子云，惠而不费，仁而不亲。又说，为政以德，仁者宜在高位。孟子还说君如风，百姓如草，风吹草伏。上有好，下必有其焉。”

  “菁岚是我妻，陪我度过危难，又把我从陆家救出。我富贵了便要弃她另娶？世间人如何看我？又如何看要我另娶的陛下？”

  这几句都是孟子在讲君王。

  惠而不费，仁而不亲是指君王应该给民众好处和恩惠，但不能过分任性，该有所限度。

  下面的为政以德仁者宜在高位后面还有一句话，是“不仁而在高位，是播其恶于众也。”

  是指在高位的人必须有德有仁，这样才能引导民众向善。

  如果无德无仁，百姓就会学着国君的样子也做一个无德无仁的人。

  皇帝当然听懂了。

  陆伯舟不仅在说他任性妄为不考虑后果，亦在说他无德无仁。

  皇帝都气笑了，“好一张利嘴，你都敢教训朕了？”

  晋王抚着额，有点崩溃。

  好一个六元及第，敢情学了四书五经就是为了和皇帝吵架？

  晋王忙两面劝：“泽美，你在胡说什么？”

  又劝皇帝：“孩子还小，不懂事！你别和他一般见识。”

  “他小？再过几个月他都要当父亲了。还小？”皇帝指着陆伯舟，一双眼睛气得通红。

  “朕今日把话放在这里了，明日朕便下旨，册立许家丫头为世子妃。”

  听到这句话，晋王知道坏了，急忙看向陆伯舟。

  陆伯舟同样也是瞪着一双血红的眸子回望皇帝，“不娶！”

  皇帝的脸在一瞬间变得通红，手指都有些颤抖，“你再说一遍？”

  陆伯舟正要再说一遍不娶时，突然想起李菁岚。

  李菁岚现在在宫里。

  若他真和皇帝吵翻了，一张圣旨赐死李菁岚怎么办?

  陆伯舟想到这里，深吸口气，选择暂避锋芒：“若汉无外戚阉宦之权，唐无藩镇夷狄之祸，国何能灭？”

  “陛下往观古今，当知外戚之祸，应以此为戒。”

  对皇帝来讲这可不是暂避锋芒，这是挑衅。

  赤裸裸的挑衅！

  皇帝脑子里有个小人一跳三丈高，他左右看了看，抓起茶碗就要往陆伯舟头上砸。

  这砸一下不得砸破相？

  晋王吓坏了，一把捂住皇帝的手，看向陆伯舟：“小受忍，大受走！还不走？”

  要换成其他人，这时应该走了。

  陆伯舟却不走。

  今日走了，明日一张圣旨下发怎么办？

  他是遵旨还是不遵旨？

  等明天抗旨，这事会闹更大。

  今天必须闹个明白。

  陆伯舟据理力争，“我不走！菁岚是我唯一的妻，今天必须把话说清楚！”

  “祖宗啊！你是我祖宗！……”晋王快疯了。

  眼见陆伯舟劝不通，晋王只能一把夺过茶碗再顺手抱住皇帝：“消消气，哥，你消消气！别和孩子生气，他还是个孩子呀。”

  “我消气？我今天要被这逆子气死。”皇帝被晋王抱得太紧，动弹不得，只能抬脚往陆伯舟身上踹。

  “逆子，竖子！朕今日要踹死你，免得他日被你气死。”

  陆伯舟连躲都不躲，硬生生地挨了一脚，抿唇站在原地。

  看着陆伯舟身上的大脚印，皇帝又是心疼又是生气的把脚放下了。

  心疼的是这是他亲儿子。

  生气的也是这是他亲儿子。

  “快，把他拉走！”晋王眼见皇帝似有松动之意，连忙招呼旁边的内侍。

  内侍上前，死拉活拽的抱紧陆伯舟。

  不顾陆伯舟的反抗，把他往外拉。

  眼见陆伯舟被拉走，皇帝全身的力气仿佛泄了。

  指着陆伯舟的背影，又气又怒，声音悲凉，“你说说，朕找回了一个什么玩意儿？”

  晋王松了手，开始找词劝人：“血脉相连，父子同心。泽美与少年时的您，何其相似。”

  这一句子类父，听得皇帝的唇角微勾。

  他叹口气，坐了回去：“讨债鬼！他就是来讨债的！”

  晋王给皇帝倒了碗水，端到皇帝面前，“脾气也是一模一样。”

  皇帝一口茶水喝下去，气也消了不少，“这臭脾气哪里像朕？朕性格温和的很。要不然朝中的大臣能敢把朕当成泥塑的菩萨哄朕玩？”

  晋王敛眉一笑，没接这句话，说起了陆伯舟这些年的遭遇。

  “陆宣德那样对他，他不思报复反而处处忍让，证明他有仁。李氏是贫寒时娶的妻，他不离不弃，是为有德。有仁有德方为君子，陛下应该欢喜才对。”

  这话听着顺耳，皇帝也开始回想陆伯舟刚才的话。

  陆伯舟的话确实有几分道理。

  外戚之祸……

  李菁岚娘家只是个普通秀才，纵是将来封个侯，也是个闲散侯。

  想到这里，皇帝又怒了。

  我凭什么给她娘家封侯，就凭这逆子今天顶撞我？

  明天给她娘家封了侯，后天逆子就敢跳我头顶上等着再给她娘家封个王？！

  想到这里，皇帝看向晋王：“要不要给陆敬祖封个公或者封个王？”

  晋王笑着：“自然由陛下定夺，不过……”他思忖了一下，“我听仲玉的意思，他想科举。”

  皇帝闻言颌首：“也罢！这个恩赏留给泽美去加恩吧。”

  陆仲玉过完年才九岁，不急着授爵。

  若过个十年八年科举无果，授个爵位做个闲散勋贵便可。

  至于陆敬祖夫妻，等陆伯舟入主东宫时再封也不迟。

  听到这句‘留给泽美加恩’，晋王微垂眼睑。

  一个小内侍瑟瑟缩缩的走过来，双手托着一封信。

  晋王一眼看到，“谁的信？”

  “是陆？……世子？……殿下的信。”小内侍几秒内变换了好几个称呼。

  晋王觑了眼皇帝的表情，伸手接过信。

  打开后只看了一眼，立刻把信拢到手里。

  “那逆子写了什么？”看到晋王的表情，皇帝脸色微沉。

  “没什么。”晋王把手背到后面。

  皇帝大步走过去，伸手把信抢过来，看了一眼后，脸绿了。

  信上只有一句话：“抛妻另娶人神共愤。”

  皇帝气得一掌拍到桌子上，桌上的茶碗乱跳，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这逆子！我……”

  皇帝吸了好大几口气，后面的话终是没说出口气。

  过了片刻，“让他滚！哪远滚哪儿去！当朕稀罕给他主婚赐妃？”

  小内侍行了一礼，又战战兢兢地说：“殿下又问，他几时能去宫里接人？”

  皇帝一双眼睛瞬间通红，“朕是老虎吗？皇后会吃人吗？那李氏在宫里待着会死吗？”

  皇帝说到这里，冷笑一声，“让他们三人在宫里留着，陪皇后把这个年过完，等正月十八观完元宵灯会再出宫。”

  “把朕的这几句话原原本本的告诉他！”

  这几句话说完，皇帝只觉得通体舒泰，气顺了。

  那边。

  陆伯舟听完内侍转述的话后，却是松了口气。

  皇帝不是永久扣留李菁岚，太好了。

  他又问小内侍：“我可否入宫拜见皇后？”

  听完小内侍的回报，皇帝哼了一声：“告诉他，正月十八后。”

  陆伯舟：……

  果然是个小气多疑任性凶残的皇帝，但还能讲点道理。

  得想个法子，让皇帝给李菁岚下诏封赏。

  他答应过李菁岚，要给她一场盛大的婚礼。

  如果婚礼给不成，那就给她应有的礼仪和地位。

  世子妃这一步，他不能退。

  他连自己的妻子都保不住，以后的文武百官还会有谁信服他？

  退了这一步，以后会退无数步。

  会有无数的人欺他辱他。

  ——*这一章是给“逸家虞鱼”的长评加更，拖了好几天，终于兑现承诺了。

  “若汉无外戚阉宦之权，唐无藩镇夷狄之祸，国何能灭？”这是朱元璋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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