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随口问道，“不知吴伯父与我那妹夫家做的是什么买卖？”

  吴兴旺扫了苏家父子四人一眼，脸上神情变得凝重。

  “盐！”他缓缓吐出一个字。

  苏家父子四人倒抽了口冷气，他们一家熟读圣贤书，对国家律法更是倒背如流。

  苏坤良急忙压低声音道，“老吴，擅自倒卖私盐可是要掉脑的！”

  吴兴旺哈哈笑起来，“苏夫子，现如今谁还顾得上这个，就算有，朝廷的手也伸不了这么长，你亲家翁又岂会不知？”

  苏坤良沉默了。

  “又是你们龙潭做出来的盐？”苏韫之问。

  吴兴旺道，“我们在龙潭有个月产几十万斤的盐场。”

  他已经麻了，在短短的半时间里，他们苏家还在四处寻找关系，联结姻亲，勉强在苍梧郡站稳脚跟。

  而云漠和林亦楠他们却已经种出两季高产水稻，收覆西河县，广纳流民，办厂开盐场。

  甩他们岂止是几条街的事。

  他都有些怀疑他们究竟还是不是人，不然差距怎么这么大。

  他们又是怎么做到的呢？

  苏韫之百思不得其解，越想越好奇，真想亲自去看看。

  几人又聊了许久，直到酒意上涌，吴兴旺才在吴源和吴鹏的搀扶下离开苏家。

  “你们几时回去？”亲自把人送回客栈，苏韫之问吴源。

  “你想跟我们去龙潭？”

  吴源不答反问，苏韫之的心思一下就能猜出来。

  “阿楠还好吗？”忍了许久，他终于鼓起勇气打探她的情况。

  吴源抿了抿嘴，似笑非笑看着他，“生了个女儿，母女平安！”

  若是让云漠知道他还惦记林亦楠，估计会提刀追到苍梧郡来砍他。

  扣到母女平安，苏韫之提起的心放了下来，清瘦的脸上嘴角微勾，仿佛有股清泉注入他干涸的心田，整个人一扫此前的颓势。

  吴源看了心里直呼造孽，这男人学问好、长相好、家世好，他想不通怎么就为了一朵花，而放弃整片花海呢？

  不过，他也看云漠不顺眼很久了，打又打不过，让苏韫之去给他添添堵，他倒是乐见其成的。

  吴源伸手拍了拍苏韫之的肩膀，笑得有些不怀好意。

  “苏兄放心，我们还要在此地耽搁些时日，出发前知会你一声。”

  “多谢吴兄！”苏韫之拱手行礼，诚心道谢。

  望着苏韫之远去的背影，吴兴旺叹息一声进了客栈。

  客栈门口的这一幕恰好让前来寻他们父子的邓家管事看见。

  吴源跟在后面，在此刻突然发现他爹的背影竟是这般高大，要不是他爹眼光独到，他们一家在南地肯定会被人啃得渣都不剩。

  吴兴旺扶着楼梯扶手上楼，吴源连忙上前去扶。

  “爹，你决定好真的把货卖给邓家？”

  “嗯，就邓家吧。”

  “可当初苏韫如做下那些事……”吴源都觉得膈应人。

  吴兴旺脸上肌肉抖动了下，冷笑一声，“今非昔比，从她自愿嫁入邓家，为娘家兄弟带来利益的行为上看，她不是那么没脑子的人。”

  “万一城主那边知道该如何？”吴源有些担心。

  “城主大人心胸岂是一般人能比，她根本不会在意这些小事。”

  父子俩刚关上门，准备商量一下明天去邓家详谈的细节，房门就被敲响了。

  来人是邓家管事，他恭敬朝着两人行礼，“老爷今日忙得脱不开身，对二位招待不周，老爷特意让我道歉的。”

  “管事无须多礼，今日.你家少爷喜结连理，是我们叨扰了。”

  吴兴旺是个聪明人，没有因为对方的话就摆出高高在上的姿态。

  “吴老板，方才我看见我们大少奶奶的兄长与您一起，冒昧问一句，你们可是认识？”管事赔着笑脸问道。

  酒意上来的吴兴旺大声笑道，“认识，我们一路相携南下，感情自然深厚。”

  “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没想到竟是一家人，吴老板你们好好休息，明日我再过来看您。”

  管事见他醉醺醺的，识趣的没再打扰，他要赶紧回去告诉老爷这个好消息。

  苏韫之回到苏家，下人正在收拾宾客留下的狼籍，书房方向传来喧闹声。

  苏坤良喝醉了，在书房发酒疯，书架上那些被他视同生命般珍贵的书籍，此时他一本本扔到地上，似是不解恨，还用脚在上面狠狠踩几下。

  “老爷，你这是干什么啊？”

  朱锦慧跟在他身后，他扔一本，她捡一本，捡起便用手帕擦拭着上面的灰尘，交由后面跟着的三个儿子。

  苏坤良扔累了，一屁.股坐在地上，拿起手上的酒壶就往嘴里猛灌。

  “夫人啊！是我没用，让你吃苦了！”

  “我对不起你，对不起儿子，是我这个做父亲无能！”

  “更对不起如儿，让她一个柔弱女子撑起整个苏家。”

  “世道无情！读书人无用啊！”

  苏韫之两步跨进书房，来到苏坤良身边，一把抢下他手中的酒壶。

  “爹，你喝醉了！”

  他说着转头看向两个不知所措的双胞胎弟弟，“你俩扶爹回去休息吧！”

  苏韫谨和苏韫言兄弟俩一左一右架起苏坤良出了书房。

  朱锦慧捏着帕子，眸光复杂地看了眼大儿子，转身去追谨言兄弟俩。

  “娘，听说阿楠生了个可爱的女儿。”

  苏韫之淡淡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朱锦慧脚步一顿，闭了闭眼，随即出了书房。

  没错，她后悔了，可是后悔又有什么用？

  一切都已经无法挽回了。

  苏韫之哂然一笑，伸手将地上的书本捡起放回书架上。

  目光停在手上的酒壶上，他昂头灌下一口，真爽！

  他边喝着酒边收拾地上的书，突然手上的书被人拿走。

  “哥，你喝醉了，去休息吧。”

  苏韫谨手上拿着书，眉头紧锁，眼神流露出深深的担忧。

  今天是姐姐出嫁的日子，他们一家人却开心不起来。

  跟其他旁支一样，姐姐嫁到了商贾之家，才能为他们几兄弟谋个好差事。

  “我过几日去龙潭。”

  苏韫谨看着坐在地上哥哥，心里是有些怨他的，放着世家大族的小姐不娶，他却一直惦记着已经退亲与别人成亲生子的人。

  这样想着，苏韫谨问了出来，“你是不是还在想阿楠姐？”

  “别胡说！她已成婚，君子该顾及她人名节。”苏韫之喝斥道。

  “那你为何拒绝祖父给你说的亲事？”苏韫谨质问。

  是啊！他为何拒绝？

  伸手抚上胸口，他喜欢的那个小姑娘永远埋藏在心底里了。

  “龙潭是我们唯一的希望，你不要阻拦我。”

  借口醉意，苏韫之狼狈离开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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