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数的影像碎片化成记忆的洪流裹挟着冯垣的意识步入沉沦之中，影像中的人或是熟悉或是陌生，但都只不过是潜意识中的一种概念。

  这个人我认识，这个人我不认识。

  这个人是好人，这个人是坏人。

  迷茫的意识不会因为潜意识的印象而认出眼前的人是谁，同样也不会认出其他人。眼前的张张人脸好像长着五官，又好像没有。

  冯垣对现在所看到的所有东西，都只剩下了一层定义。

  这是一个安静祥和的居所，居所内住着的人是自己认识的人。但是这个人自己好像又不认识。

  除此以外，周围由各种毫不相干的东西拼接而成的场景妄图混乱进入这里的人的认知。

  这个时候应该做的，应该是凭着感知走。

  垣走在散乱的记忆里，尽管周围是互不相干甚至天差地别的路途，但是某种直觉指引着冯垣走到了一个倒挂在河水里的银杏树前，他握住了眼前的一根树杈。

  轻轻一按，门后的房间出现在了冯垣的眼前。

  依旧是破碎拼接的场景，以至于房间内那个明显完整的存在直接吸引了冯垣的注意力。

  那是一张光滑的没有一丝折痕的白纸，和在枕头下找到的那张是同样的大小。

  从背面来看，纸上好像什么都没有。

  冯垣一步迈进门后的房间，眼前的场景像是万花筒一样开始了变换。眼前的场景被分成了无数等分，那张白纸也同样。

  “你能找到么？”

  “如果能找到的话，那我也不是不可以稍稍给你点你这么坚持的奖励。”

  “这个奖励你一定会喜欢的，嘻嘻嘻嘻嘻。”

  “冯队长，要不要猜猜，纸上是什么东西？”

  待着戏谑的声音立体环绕着从四面八方传来，冯垣四处观望，却还是只能从周围看到被等分的场景。

  “不要找我，我只是你记忆中的一道程序。”

  “不过很意外呢，这次你居然这么久了才到这里。”

  说话的人像个话痨一样，没等冯垣说什么就继续自顾自的开始自言自语。

  “让我猜猜，你现在一定在想，这个人是谁？有什么目的？“

  “不对不对，这个猜测太无聊了。“

  “让我想想，你想要问的问题是，这是哪里？“

  “这个问题在上上次就已经问过了，你是不会再问的。“

  “啊！这次该问这个了，怎么出去？“

  冯垣听着这个声音，目光依旧放在了所有场景中心的那张纸上。这个声音刚刚说自己要找的东西应该就是这个，还说  如果找到了，会给自己一个奖励。

  而且，自己记忆中的一道程序是什么？

  不过冯垣不打算回答这个声音的任何问题，也不打算搭腔，这样可以看看还可以再透露出什么信息。

  “无聊，你怎么每次都是这个样子，一点都不上当呢？“

  那声音有些丧气的再次响起。

  “冯队长，你真的不想问我点什么？“

  每次都是这个样子？冯垣默默的想着，所以自己之前的猜测是正确的。

  游梦者不会获得真正的死亡，只会在梦境中死亡之后被梦境系统回收。像是格式化一样，重新放在另外一个梦境中，然后等待着下一次的醒来。

  按照这个声音的说法，自己已经来过这里很多次了。

  “还真不打算问啊。“

  声音中明显有着些许的看不到好戏的无趣感。

  不能问。

  冯垣尽力集中着自己的思维，很久以前路韧说过的话像是被什么东西唤醒了一样再次响在了脑海里。

  “梦境中的很多东西，都是基于你的认知，你的认知是什么样的，梦境就会是什么样的，而我的语言会误导你。”

  “真不好骗啊，明明每次的性格都不一样，怎么每个都在这里的选择出奇的一致呢？”

  所以之前那些问题是这个人编的，为的就是诈自己出声询问？

  冯垣一步一步向前走，那张纸距离他的位置在视线中越来越远，同时周围的场景分割的也越来越多。

  “不过既然这样的话，等下你肯定能找到你要找的东西，所以我的大礼就先备上了？”

  这些话语实在是不像一道程序，反而像是某个恶趣味的人。

  冯垣没有因为眼前的场景变换而停下脚步，只是继续顺着直觉向前走着。不过，这个声音的意思是说，自己每一次走到这里都可以成功的拿到那张纸，那肯定也可以获得那份大礼。

  可是这样的话，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无数次？

  “怎么迟疑了？”

  声音的语调听不出情绪，只能从一开始到现在的所有语言中判断出，说出这个话的人不会是什么好人。

  “怎么，以为让我一直说话就可以套出更多的信息？”

  “不得不说，你的套路真的是太老了，也不是太老，是我太熟悉了。要知道，我可是有着她的全部记忆，你是什么人我能不知道么？”

  “你猜猜，我刚刚说的话里面，那些是真的，那些是假的，哪些是演的，哪些是真情实感的？”

  冯垣停下脚步。

  眼前的一切变幻也同时停滞。

  “那你不如也猜猜，我现在是想要拿到那个东西，还是不想要拿到那个东西呢？”

  冯垣的声音响在了这个混乱的世界，同样在这个世界中产生了四面八方的回音。

  随后就是一阵很是突兀的安静。

  “你想。”

  隔了一会，那个声音斩钉截铁的开口说道。

  冯垣在心底叹了口气，他确实是想的。

  现在的他疯狂的想要越过眼前破碎的世界拿到那张对自己很重要的白纸，这种情绪没有由来，好像是从灵魂深处传来的执念。

  这种执念让他进入度假梦境之后就开始在那个熟悉的家里不停的寻找着蛛丝马迹，但是又什么都找不到。

  现在，答案就在这里。

  冯垣有预感，自己如果拿到了那张白纸，那么有关于自己是谁，这个世界又是什么，自己遗忘  的东西，就都会有一个答案。

  可是拿到它真的是正确的么？

  冯垣站在原地，看着每一个景象中完完整整的摆放在那里的白色纸张。A4纸的大小，光滑的纸面，像是曾经自己空白不实的记忆。，

  “你难道不想知道自己忘了什么？自己是谁？我又是谁吗？”

  声音再次出现，诱哄一样的开口，劝导着冯垣行动。

  “我知道自己忘了什么，也知道自己是谁，至于你是谁，我为什么想要知道呢？”

  按下不停的催促自己拿到那张白纸的情绪，冯垣继续站在原地，没有丝毫想要前进的意思。

  “我知道了，你是在诈我对不对，想要从我这里得到到底该不该去的答案。”

  “哈哈哈哈哈。”

  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那声音笑得十分放肆。

  “你真天真，我这里说出来的，只会有一个是真的，那就是我真的给你准备了一份大礼。”

  所以，无论怎么做，自己依旧都是会选择拿到白纸的，对么？

  冯垣闭上眼睛，可是闭上眼睛之后看到的世界依旧是万花筒一样的场景，场景中心则是那个自己一直想要拿到的白纸。

  这是梦境的世界，看到这些的不是眼睛，而是意识。

  冯垣像是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放松了紧绷的身体，随后语气笃定的开口。

  “你不想我放弃。”

  “你放不放弃和我有什么关系？”

  那就是有了。

  放松了身体之后，相当于是放松了整个意识，冯垣的身影直接被周围的场景吞噬。也不能说是吞噬，而是融入。

  这个破碎的世界，本就是冯垣意识的一部分。

  融入了整个意识世界的冯垣很快就找到了那个唯一保存完好的房间，和房间内明晃晃的摆着的白纸。太独特了，独特到一眼就觉得这像是一个陷阱。

  之前的那个声音那么笃定自己会拿到那张白纸，一定是因为知道自己本能的会追逐这个东西。

  可是万花筒同样是自己意识的一部分，他在阻止自己靠近。

  这种情况下，选择相信哪种感觉才是最重要的，而不是跟着那个声音做判断。

  本能是情绪的一部分，冯垣相信，自己的本能想要做到这样的事情一定有着重要的原因。

  可是自己的潜意识在阻止自己。

  那个白纸不能拿。

  冯垣看着视线内触手可及的白纸，终究还是心思一动，眼前完整和谐的房间瞬间变得和这个世界内的其他地方一样的混乱无序，同时，白纸也消失在了原地。

  “你居然！“

  “你怎么敢的！“

  气急败坏的声音传来，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冯垣选择了融入世界的原因，那个声音似乎在越来越远。

  “你知不知道你失去了什么？“

  “哈哈哈哈哈哈。“

  “你再也没有可能想起来了。“

  转而，那个声音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笑得十分嘲讽。

  可是此时的冯垣已经理解不了话中的意思，来自外界的声音和脑海中的声音互相交互，脸上传来了火辣的痛感。

  冯垣猛地睁开眼睛，正好和一脸焦急的云劲松对视上。

  ？

  云劲松有些尴尬的放开了自己的手开口说道。

  “你刚刚晕过去了，我有点着急想着叫醒你。”

  冯垣摸了摸仍旧残存痛感的脸，没说什么。

  “你应该是之前跳江的时候被凉气凉到了，刚刚又那么剧烈运动，所以刚刚一开门你就倒下了。“

  看着冯垣此时的模样，云劲松决定还是开口解释一下，免得让人误会。

  “你是说，我一开门就倒下了吗？“

  冯垣一边说着，一边摸向了自己的口袋。口袋内空荡荡的，没有任何东西。

  “对。“云劲松看着冯垣的动作，继续说道：”怎么了，你丢东西了？我执法记录仪是一直开着的，我帮你找找？“

  没了么？

  冯垣检查完所有口袋之后，感觉有些怅然若失。

  “不用，没丢东西。小云警官你可以回去了，拜拜，不送。”

  在云劲松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面前的房门轰然关闭，像是在发泄什么情绪一样。

  什么嘛，脾气怎么就变差了？

  一边想着，云劲松动作利落的下楼开车，他还得去医院跟着两个师傅继续处理案子。

  房门内，关上门之后的冯垣直接脱力般的靠着房门坐在地上。

  客厅的没有亮灯，只有月光照在里面，影影绰绰的，很多东西都看不清楚，就更别提看到沙发上有没有什么人了。

  可是沙发上好像是应该有人的？

  冯垣呆愣愣的看着一室清冷，整个意识似乎分成了两个人，一个在情绪激烈的痛心疾首些什么，一个在冷漠的旁观。

  与此同时，记忆中的空白变得更为坚固了。之前自己曾经在那些空白的缝隙中窥探到的东西正在一点点的变模糊，到最后，只剩下了一个名字还能留在记忆里。

  柯梦裳，一个写的小说和梦境有着莫大关系小说家。

  自己接下来应该在这个度假梦境中找找这个人，看看她和梦境或者说梦境系统之间的联系是什么。

  现在回想梦境系统对于游梦者成功通关梦境的说辞，有些梦境是感谢回收，有些梦境是感谢提供探索度。

  也就是说，那些回收的梦境本身应该就是梦境系统拥有的，但是不知道因为什么脱离了梦境系统本身。而那些提供了探索度的，应该就是野生的梦境。

  野生梦境比较少，大部分梦境都是由梦境系统提供。所以，梦境系统是怎么在外面是末日的情况下架构了这些梦境？

  而在梦境中出现了作品的柯梦裳，会是为系统提供梦境架构的人么？

  现有的线索太少了，不足以支撑这个理论，冯垣轻轻摇头，像是直接将之前繁复的情绪全部甩出去了一样。

  有一点是肯定的，梦境系统提供的这些梦境里，柯梦裳的作品肯定会占了一部分。

  冯垣整理好思绪站起身，轻车熟路的走向了那台依旧还是开着的电脑。

  既然已经发现了这些联系，不如直接趁着度假梦境的特殊性，直接查一下柯梦裳这个人还有没有其他的作品，就算发现不了什么，以后的梦境里遇到了还能有点准备。

  直到坐在电脑前，在搜索框输入这三个字时，冯垣都没有发现，自己已经不知道在什么时候面无表情的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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