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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回忆(七)


一切都是那么的平静。吃喝不愁,衣食无忧。

  江战国成为皇帝后自然是妻妾成群,不过不完全沉迷于声色,膝下也就育有三名黄子和一位公主。大皇子江明彦小时候骑马从马背上摔下,从此之后再无法站起;二皇子江明熙作为大皇子同父同母兄弟,正宫皇后所生,自是从小备受期待;三皇子江明煦因为生母是宫女一直被朝中议论不耻,不过为人相比二皇子和善,因为和方三真的关系也是最好的。唯一的长公主江霞与三皇子江明煦关系十分要好,平日里也就与方三真和方斌以及方五慧交往较多。

  方三真如今已贵为如王爷,却一直没有娶妻生子。其实方斌也不知道少爷为何没有成家的想法,只知道方三真不善于与女人相处,唯一能说上几句话的便是江霞的母亲愉妃,也是江战国偶然一次微服私访看上的良家女子,跟随江战国回到宫中时已经怀有一个月的身孕。和想要入宫闱的平常妇家女子不同,愉妃生下江霞后就不再接受任何人的问候,平日里也不去与那些莺莺燕燕争宠,只是守着自己的宫殿。江战国身边的女子来往不断,一开始还会来上几次,慢慢地也就不再踏入愉妃的门口。

  还好有江霞这个唯一长公主的存在,愉妃的地位虽然不及其他嫔妃,但也是没有几人敢惹。

  然后,就是那天。

  巧合或者是天意,方斌那一天正巧出宫去采购物品——王爷每月有自己的俸禄,为避免惹人闲话,方三真和方五慧的吃穿住行不占用任何皇宫的资源,有自己的洗衣房和厨房——方五慧也跟着一起出去转转,只留下方三真一人在皇宫。

  逢民间集市,市场的人很多,方斌直到天色完全黑透才回到皇宫。

  见不着方三真的身影,方斌也只当是老爷又和皇上或者三皇子下棋去了。便开始整理自己买来的物资,把新鲜的菜叶择好洗干净,放进腌缸中,做自家老爷最爱吃的咸菜。

  方五慧没有跟回来,多年的闯荡,方五慧“天冲师太”的名号也越来越响,都城的一些武林人士还是多少听过方五慧的名头,这次好不容易出宫,也就将方五慧留下,未让她回宫。

  方斌就这样一直忙到很晚很晚,也不清楚是什么时候,只知道外面的大雪开始减小,方斌的身体也终是撑不住准备回屋睡觉。踏出厨房,抬头便看见方三真呆愣愣地站在院中,头发上、身上已经积满了厚厚的一层积雪,看来已经站在原地很久了。

  “老爷!”

  方斌快步走过去,快速为方三真惮掉身上的积雪,随后要将他往屋内领。

  可方三真脚跟就紧紧扎在原地,任凭方斌的拉扯,岿然不动。

  “老爷……”

  方斌扭过头,仔细上下打量着方三真的脸庞。直到发现他眼角垂下已经被微微冻皴的两行泪痕,才发现了事情的严重性。

  方三真没有作出任何反应。

  虽不知道发生了何事,方斌也一言不发,站在方三真身边,默默地陪着自家老爷,时不时帮他惮掉不断集落的积雪。

  主仆二人加起来逾百岁,本是享受天伦之乐安度晚年的时候,却迎来了最大的变故。

  雪停了。

  方三真缓缓迈开脚步。沉重的每一步把雪踩的嘎吱嘎吱响。

  回到房间,方斌将屋内早已熄灭的暖炉又重新续了柴火,拿出火折子点着。将暖炉往方三真跟前推了推,方斌慢慢地用布先擦拭掉方三真身上的雪,怕雪融化打湿方三真的衣衫。一通忙碌下来,方三真倒是没有什么浸湿,只是方斌的衣衫早已湿透地不成样子。

  ”方伯,我怕是要害了你们。“

  沉默良久之后,方三真说出了第一句话。

  方斌停下手中的动作,看着方三真说道:”老爷,您为何这样说?“

  方三真没有回答,闭上眼睛,却没来得及挡住流下的眼泪。滚烫的泪水划过已经被冻伤发红的脸颊,火辣辣的痛感连同着其他的痛感一起冲击着方三真的内心。

  主仆二人对坐无言。

  又是不知道过了多久,方三真忽然挥挥手对着方斌说道:“方伯,你先回去吧。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方斌犹豫着抿抿嘴唇。

  方三真勉强挤出了一点微笑:“没事的。方伯,我没事。你快回去休息吧,好好休息,明天还需要你照顾我。”

  方斌站起身子,点点头轻声放慢脚步走出了房间。

  清晨,阳光照耀。

  方斌推开房门,看见方三真还是坐在昨晚自己离开时坐着的地方,眉头紧皱上前揽住方三真。

  一夜之间,方三真鬓角已经有了几丝白发,甚至是眼角的皱纹都加深了几分。

  “一夜了,为什么没有人来找我呢?方伯,我真的好累,我累了。我想睡一会儿,方伯不要打扰我。”

  兜兜转转,只有方斌的怀抱是最温暖的,也是方三真最终的依靠。有了方斌的怀抱,方三真忧愁苦闷的思绪暂时得到了疏解,困意顿时席卷了他。

  “好的,老爷,您睡吧,我会在一直在门外守着你的。”

  方斌将方三真挪到床上,将他伺候好一切。看着方三真的呼吸逐渐平静下来,方斌走出屋子,坐在门外的台阶上,长舒了一口气。

  方三真离开方府,离开涂城的那一天,方斌就知道他和方三真之间的关系,再也不似从前。

  他一直知道方三真总有一天会离开他。虽然他和方三真只相差十岁,但是在方斌的心里,他拿方三真当做自己的少爷,当做自己的弟弟,同时也当做自己的儿子。

  他一边希望方三真能够独立,能够成长,独当一面,同时又害怕方三真有一天不再需要自己,那么自己后来的一切也就没有了什么值得活下去的价值。

  的确,自从遇见江战国之后,来到皇宫以后,方斌被冷落了许久。他想过离开,可是却又终究舍不得这份情感。

  但是直到此刻,直到刚刚,方三真靠在他的怀中,像当年他俩还以“哥哥”和“少爷”相互称谓的依赖时一样,方斌心中反而得到了一种久违的舒坦。

  可很快,顾萌的到来就打破了他心中的这份舒坦。

  顾萌将昨晚发生的一切向方斌全盘托出,方斌大惊失色:“不可能,我最了解我们家老爷!他虽然……他虽然的确和愉妃关系最为要好,但是他绝对不会做出那种事情的!我家老爷这一生为人坦坦荡荡,做事也从不受人揶揄,这里面一定是有什么问题!顾大人……你可要帮我家老爷啊!”

  范斌终于明白了方三真昨晚的种种怪异举动,他恨自己为什么没有能够陪在方三真的身边,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情……

  方斌的脸色已经被吓得苍白,双手也止不住的颤抖,顾萌连忙安慰:“方伯,你先不要激动,我现在受我们家公子的命令前来了解情况。您是否清楚,昨晚如王爷回来之后,再有没有任何人来过?”

  方斌摇摇头:“我不知道,昨晚我实在是太累了,我回到房间就迷糊着睡着了。不过今早我家老爷没有对我说说什么,他现在已经睡着了,他的确很累。”

  方斌再一次在心里痛骂自己,昨晚为什么没有能够坚持陪在老爷身边。

  听完方斌的描述,顾萌的眉头直接皱到了一起,口中喃喃自语念叨着:“不应该啊。太蹊跷了。昨晚是一场梦?这……”

  顾萌越想越混乱,使劲摇摇头,集中精神对方斌嘱咐着:“方伯,我现在也的确是搞不懂什么情况,但是事情反正就是不太对。这段时间您还是要多关注一下如王爷的情况,如果出现什么事情,你一定要及时过来找我们。”

  方斌讷讷地点点头。

  顾萌说罢转身快速离开了宫殿。

  方斌迷茫地站在原地,抬头看着并不热烈却刺眼的阳光,刚才心头的舒坦完全消失不见,只剩下与这冬天一样的凛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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