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格林德沃说到能够复活一个人时，林祐看到他脸上似乎泛着奇异的光；不好形容这种光是什么，因为它不像那种虔诚信徒的狂热，也不像穷途末路之人的竭斯底里。

    就连蛇夫座小宇宙的精神力量都无法精确掌控格林德沃说出这些话时的情绪；如果非要说的话，这种光是冷静且理智的，带着某种牺牲信念去换取的希望。

    “你现在的样子，让我不敢相信你是盖勒特·格林德沃；现在的你简直比伏地魔更疯狂。”邓布利多在沉默片刻之后，“虽然我知道伱不会那么愚蠢，但是你真的相信一个恶魔的话？”

    “如果能够验证真伪，即便出自恶魔之口，也不是不能相信的吧？”格林德沃的手肘撑在大腿上，似乎这样才能在坐着时维持身体的平衡。

    “你验证了他能让人死而复生？他复活了谁，你？”虽然声音变化不大，但谁都听得出来，邓布利多正压抑着怒火。

    “当然不是；他只是告诉了我一个名字。”格林德沃嘴里突然冒出又一个林祐熟悉的名字，“伊芙琳·欧康纳，一个英国的考古学教授；她曾经在考古过程中死亡，但是又被一个神奇的魔法复活。欧迪姆告诉了我这个信息，说只要我去查了，就会知道他没有撒谎。”

    “我的战友们……当他们决定追随我脚步的时候，就知道自己的未来将经历什么样的风险，付出什么样的牺牲；我们都知道不是每一个人都能活着看到最后的结局。所以，我为每一个战友的逝去感到悲伤，但不会为此懊悔终日。”

    “他确实在名单上，甚至还是欧迪姆主动提供给我的人选之一。”格林德沃面露惊容，“你是怎么想到他的？”

    “至于我的敌人，乃至很多无辜死难者，我为他们的死感到抱歉。但是，杀死他们是我经过深思熟虑之后做出的选择；我愿意承担这些罪孽直至生命的尽头，但也不会为此痛悔莫及。”

    戈夫伯爵不动声色地将自己往墙壁的阴影里藏了藏，似乎下意识地想远离两人的谈话，也远离这次事件。

    格林德沃笑着说道：“用一个充满罪孽的灵魂，去交换一个纯洁无辜的灵魂，难道不划算吗？”

    谈话的两个老巫师都没有注意到男孩这番举动。

    他甚至都没有质问格林德沃是怎么给“圣徒”成员传递消息的；因为这对于第一代黑魔王来说并不算一个问题。毕竟，没有哪一个契约能事无巨细地约束人的方方面面，更不用说这个被约束的人还是格林德沃。

    邓布利多眉头紧蹙：“你支付了什么给恶魔？”

    这个问题让曾经的黑魔王陷入了深沉的回忆。一个以武力征服了几乎整个欧洲魔法界的人，脚下的路必定布满血腥；他所见证的、听闻的、创造的死亡不计其数，会是谁值得他人到暮年还大费周章？

    “阿利安娜……你想复活阿利安娜。”邓布利多先是喃喃自语，随后很快惊醒过来，“你真的有办法，那个欧迪姆真的有办法吗？”

    是啊，当拯救阿利安娜的机会摆在面前，多大的风险都拦不住邓布利多去尝试。

    低下头的不只是格林德沃，还有邓布利多；老巫师的身体轻轻摇晃着，后背明显佝偻下去。

    邓布利多决然说道：“当然；所以我也必须调查清楚！”

    格林德沃怔怔半晌，仅仅抓住邓布利多的手也不由地松开来。作为最好的朋友，他不可能不了解对方的想法；所谓调查，既是查阴谋，也是查复活的方式有效与否。

    于是，曾经的黑魔王没有试图劝阻自己的朋友，却十分认真地提醒道：“如果那个欧迪姆也来找你了，并向你提出交易，你一定要记得告诉他，格林德沃已经为这个交易支付过报酬了，他没有理由再以相同的契约去获取额外收益。”

    林祐看得很清楚，格林德沃说这话的时候在笑，但邓布利多在哭；只不过，不论笑容还是哭泣，都被囚室的阴影遮没了大半。

    恶魔最想要的，当然是人的灵魂。

    邓布利多却并不打算放弃追究，他追问道：“你想复活那个人是谁？战友、敌人、亲人、朋友；在你的前半生，身边有无数人失去了生命，哪一个值得你不惜与恶魔交易，也想令其复活？”

    “是啊，欧迪姆知道我想复活一个人，所以给了我一个计划……”格林德沃欲言又止，“算了，既然被你们发现了，这个注定失败的计划就不重要了。”

    “还能是什么呢？当我们还是孩子的时候，睡前故事里不是都听过类似的内容吗？”

    “是啊。寻常的祭品，可召唤不来大魔鬼。”格林德沃终于抬起了头，“除了圣枪外，我还让‘圣徒’们帮我寻找那些有实力也有经验，能够同魔鬼打交道的黑巫师；可惜还没有结果。”

    过了许久，格林德沃再次开口了。

    “因为就是他阻止了‘圣徒’对麻瓜考古学家的袭击，也是他向我和魔法部报告了‘圣徒’的行动。可康斯坦丁本人似乎并不知道你们寻找朗基努斯之枪的原因。”

    当然想，比任何人都想！阿利安娜的死亡是邓布利多一生最大的痛，如刀砍斧凿，在心里留下一道不可磨灭的伤痕。

    若非如此，他也不会在见到复活石的一刹那就丧失理智，落入伏地魔精心设计的死亡陷阱。

    沙哑模糊的声音此刻听来却铿锵有力，往昔的峥嵘仿佛刹那间又回到了这位曾经欧洲魔法界统治者身上。

    邓布利多断然道：“我也会去查。但我现在更想知道，你是在调查之后就相信了欧迪姆的话，然后就派人去寻找朗基努斯之枪了？那柄圣枪和你的计划有关？”

    “约翰·康斯坦丁？”邓布利多脑海中如有一道电光划过，说出了某位地狱神探的名字。

    邓布利多将信将疑：“我从未听过这样的魔法仪式。”

    说到这里，格林德沃的声音低沉许多，随后他连头也低了下去，似乎接下来的每一句话都如大山巨岩般沉重，压得他抬不起头来。

    从林祐的角度看过去，能看到那只歪掉的鼻子两侧滑下晶莹的光芒。

    所以，当突然听说有办法复活阿利安娜时，邓布利多惊慌且恐惧；他害怕的不再是恶魔，而是恶魔的办法不能奏效。他更害怕的是因为自己的行动，才让原本就机会实现的复活计划失败。

    “很繁琐，也很艰难。”格林德沃的声音从低垂的头颅下传来，“先要将阿利安娜的灵魂送往埃及的冥府。然后，你还要找到一本古埃及的《亡灵黑经》，利用上面的魔法逆转生与死的界限，让她的亡魂由死转生。当然，要提前准备一具躯体来容纳回归的亡魂。”

    “这就是你寻找朗基努斯之枪的原因？”

    这位本世纪最伟大的白巫师想救回他的妹妹吗？

    “是的，这里面的每一步都困难重重。”格林德沃说道，“仅仅第一步，就要先从地狱召唤来一个大魔鬼；因为只有大魔鬼才能从地狱中准确找回阿利安娜的灵魂。”

    格林德沃始终低着头，一言不发。邓布利多急走两步冲到床边，却又突然刹住脚步，整个人突然惊慌且退缩着，小心翼翼地问道：“真的有办法吗？”

    “不，不对！这里面一定有阴谋，阿不思。”作为曾经的黑魔王，格林德沃几乎瞬间就做出了判断，“我不知道是针对谁，可能是康斯坦丁，也可能是你……”

    “但是有一个人，她的死亡既不是我们曾经自以为是的牺牲，也不是深思熟虑后依然不可避免的灾难；她的死亡仅仅是因为一次毫无意义的冲突，一次无谓的争吵……一个根本就不应该发生的悲剧。”

    说是拯救阿利安娜的灵魂，实际上，格林德沃真正想拯救的灵魂只有一个——阿不思·珀西瓦尔·伍尔弗里克·布赖恩·邓布利多。

    那个在伤害亲人的痛悔中不断挣扎，终生都在渴望羊毛袜子的灵魂。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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