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洪波看到齐江，惊讶地问道，“齐江，你怎么来了？”

  “我外甥女赵小霞订婚了，张书记，您知道我没儿子，他们的儿子将来想随我姓，今天来村里和长老们说一下，这才听说您在这里指挥抢险，所以我就过来了。”

  齐江眼看赵小霞肚子越来越大，担心再不给她把婚事落实了，肚子里的孩子难保，所以与陈浩和陈海平几番协商。

  齐江又拿出诱惑林放那一套，提出在官场上提拔陈海平，将来可以继续他的家产，陈海平想到将来的好处，就答应了。

  齐江带着陈海平和赵小霞来到齐林村，没想到齐大山说今天不是黄道吉日，加上林放被困，让他们明天再来。

  齐江和陈海平、赵小霞听说此事，县城也不回了，乐呵呵地上来看热闹。林放把他们整治得很惨，他们三个最想看到的，是林放躺着从矿洞里被人抬出来。

  所以听说张洪波要放水救林放，齐江赶紧出面阻拦。

  齐江把陈海平和赵小霞从人群里拉出来，“张书记，这就是小霞和海平。”

  赵小霞和陈海平急忙叫了声张书记，陈海平看着一县书记就在眼前，顿时眼光发亮。

  “好呵，郎才女貌，祝贺你们。齐江，你女儿在国外，这样家里有人能照顾你妻子。”张洪波边说着话，边和齐江走到没人的地方，问道，“你有什么重要事情要单独汇报？”

  “张书记，这水，万万不能放啊！放了，会引起严重后果，到时候影响您的前程！”

  “怎么说？”

  “张书记，我是齐林村人，对这几个村的恩怨清清楚楚。前些年，每当天旱，水库就要放水灌溉。如果水量不足，齐林村就会截断水源，为此他们和下面的村子，发生过好几次械斗！”

  “齐江，你可能不知道情况，里面毕竟有人被困......”

  “张书记，乳山水库，负责雨季调峰，旱季储水，承担着下游十几个村子的灌溉任务。把水全部放光，今年秋天和明年春天如果发生旱情，群众会上访的......”

  “这些村子民风彪悍，如果再引起械斗，死伤了人，被别有用心的人拿来做文章，后果会很严重！”

  看着张洪波犹豫的神色，齐江又劝道，“张书记，咱们俩是同学，我这是掏心窝子和您讲的这话！你看其他人，会和你讲吗？说不定他们撺掇着您下令放水呢！将来出了事，把锅甩到您身上！再说了，万一放干水库的水，可里面的人已经没了，怎么办？”

  齐江又把刘工程师叫了过来。

  “刘工程师，你能确定一定是水库的水透过来的吗？会不会是地下暗河？或者地下存水？”

  刘工程师犹豫了一下，“当然不排除这个可能。”

  齐江道，“所以说，不能保证矿洞里的水，就是水库透过来的！如果不是水库的水，那么放干了水库的水，并不能救出被困的人，反而极大地浪费了水资源！”

  “再退后一步说，刘工程师，你和安监办的杨同志都承认，即便水库到了最低水位，也可能要比矿洞最高处的水位还要高！这也就是说，放干了水库的水，一点作用没有！”

  “张书记，如果放干了水库的水，今年秋天或者来年春天发生干旱，群众无水可用，发生了群体性事件，到时候可要有人负责任啊......”

  “为了微乎其微的可能性，而置十几个村的农作物生产于不顾，这个后果......”

  张洪波听了齐江的话，脸色沉重。

  张洪波小心翼翼走到这一步，凡事讲究以稳为主，他不允许自己的仕途有任何闪失。

  他又寻思了一会儿，走了回来，对一旁的胡永林使了个眼色。

  胡永林会意，揣摩着张洪波的心思，凑上前大声说，“书记，根据常委议事规定，重大事项，必须经过集体决策，我现在通知常委们，让他们都过来，开个现场会！”

  欧阳才听了，差点笑出声来，借着集体决策来甩锅推脱责任的事太常见了，这位张书记也是如此。

  见胡永林给架了梯子，张洪波顺势而下。

  “永林主任提醒我，大事需要集体决策，不过十一个常委，都叫到现场来，也不现实！”张洪波做出沉思的样子，“让倪县长和郭副书记来吧，我们开个书记办公会，确定一下！”

  半小时后，县长倪学阳和副书记郭洪义到了现场。

  他们俩已经听说了林放和姜力丹被困，需要放水救援的事。但为什么张洪波急召他们前来，却是一头雾水。

  倪学阳心想，救援的最宝贵时间，是黄金七十二小时，不赶紧放水，还在这里磨蹭干什么......

  张洪波简要向他们俩介绍了相关情况，“现在已经证实，林放和姜力丹同志，被困在一号矿中，现在矿顶透水，洞口已经被封死，洞里应该是一片汪洋。我们三人开个书记办公会，研究一下，怎样营救这两位同志。”

  “青山镇相关同志的意见是，矿洞中的水，有可能来自乳山水库。解决的办法是，放干乳山水库的水，再用大功率抽水机抽干水库底部的死水，这样矿洞头顶就没有了水源。把矿洞挖开，排出里面的积水，被困同志就可以得救了......”

  “但放干乳山水库的水，今年秋天和明年春天，如果发生大旱，下游十几个村的农作物将无水可浇，有发生群体性事件的危险。下面我们表决一下，是否同意这个营救方案？”

  “郭副书记，你先表态吧。”

  郭洪义敏锐地注意到了张洪波话中的问题，“张书记，也就是说，矿洞中的水，也有可能不来自乳山水库？”

  “谁也不敢百分百保证......”

  “我补充一下。”欧阳才走了过来，正义凛然地说道，“姜力丹虽然是我们欧阳家未过门的媳妇，但如果因为营救她，而损害广大人民群众的利益，我是不同意的！欧阳副省长也是不同意的！”

  “我们都是党员，在入党宣誓时，发誓要随时准备为党和人民牺牲一切。不能为了一己私利，而牺牲下游十几个村庄群众的根本利益！这是我们欧阳家族的态度，请你们考虑。”

  说完，欧阳才转身离开。这一番表态，差点感动了郭洪义。

  郭洪义一直信奉事出反常必有妖的道理，为了下游十几个村子有水灌溉，欧阳家族会主动牺牲他们未过门的儿媳妇？打死他也不相信！

  郭洪义不知道欧阳才为什么这样表态，再加上张洪波让他来开会，直觉告诉他，这里面有坑，而且坑很大。

  他的大脑迅速转动。

  支持营救，会得罪欧阳才，而且要担秋天无水灌溉的责任；不支持营救，会得罪姜副书记。

  虽然郭洪义看好林放的前途，还专门跑了一趟青山镇来拉拢他，但林放既入死地，生还的可能性非常渺茫，也就没什么价值了。

  而且张洪波态度不明，却强逼着他先表态，郭洪义不会抻这个头。

  于是他淡淡地说道，“张书记，我只是个副书记，分管党群工作，对安全生产并不在行，营救这种事......我弃权。”

  听说郭洪义弃权，张洪波心中一万匹草泥马掠过。

  本想甩个锅过去，没想到被郭洪义反甩回来了！

  这家伙实在是太坏了！

  他只得看向县长倪学阳。

  倪学阳心中很清楚张洪波和郭洪义心中的小九九，既不想得罪省里来的领导，又不敢得罪下面十几个村的群众，说来说去，无非是不想担责任而已。

  那天晚上在林县大酒店与林放谈过话后，倪学阳对林放印象很好。更何况，这是两条活生生的人命。

  别说姜力丹是姜副书记的侄女，就是普通老百姓，也应该营救。

  在人命面前，什么都不重要！

  更何况，今年秋天和明年春天，到底老天爷是涝还是旱，谁也不能跑到前面去看看......

  如果真的干旱了怎么办？车到山前必有路，到时候再说到时候的话！

  倪学阳看着张洪波，斩钉截铁地说道，“我的意见，是立刻开展营救！”

  张洪波依旧没有表态。

  见郭洪义不作声，张洪波不表态，倪学阳知道张洪波是想把这个烫手山芋递给自己了。

  如果自己不主动揽下这个活，张洪波的书记办公会还会再拖延下去。

  他毫不犹豫地说，“张书记，你主管全县工作，分身乏术，现场营救这项工作就交给我吧！”

  张洪波正有此意，“那就辛苦你了......”

  倪学阳转身，从杨克光手中拿过电喇叭，大声命令：

  “现场各部门，所有人员，下面听我指挥！”

  “水利局来了没有？”

  “来了！”一个胖子从人群跑了出来，他是水利局长初大禹。“立刻通知乳山水库，马上开闸放水！将存水全部放掉！”

  “调集大功率排水设备，在水库放完水后，全力提干存水！防止水库的水涌入矿洞！”

  “是！”初大禹转身向外跑去。

  倪学阳接着发号施令。

  “青山镇，做好打开矿洞的准备，在齐林村附近建设临时堤坝！在水库的水全部抽干后，立刻挖开矿洞，排空积水！”

  “消防！组织精干人员，在洞里积水排空后，第一时间进去营救！”

  “医院！安排两辆救护车和医护人员，二十四小时在此值守待命！”

  “安监，暂时关闭齐林村煤矿，除矿主和管理人员，及部分参与救援的矿工，其他矿工全部离开！”

  “公安，负责维持现场秩序，一干无关人员，全部清理出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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