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顿早饭吃的别扭,因为整个屋子里就只有苏如锦一个人在吃,而另外三个男人……唔,是两个大男人加一个小男孩儿,齐刷刷看着她吃。

以前,做王妃,做娘娘的时候,也是被人伺候着吃饭的,但站在跟前的多是宫女和丫鬟,如今且不说她已经做了三年的平民,就是还在王府和皇宫内院里头待着,也不习惯被三个男性盯着,这饭吃的有点噎的慌。

匆匆扒拉了两口白粥,她起身,指着门外道:“那个,我要出去送货。”

“送货？”

“恩,李家姑娘定的手帕,王家姑娘定的裙子,还有许家姑娘定的……总之,今天是我要去交货的日子。”

“在这里三年,你都是这么过的吗？”

萧云堇上前,抓起她的手,指尖布满老茧,指头上还有新留下的针孔。

“难怪,我总觉得你的手比我的还要粗糙。”

“萧爷这是嫌弃我的意思吗？”

苏如锦将手抽回来。

“嫌弃你什么？在粗糙也是你的手,是你的手,我就不会嫌弃。我只是心疼你。这三年来,你就是靠着这一双手来养活自己的吗？这些绣品能让你衣食无忧吗？”

“刚开始的时候是不容易,多亏了胡掌柜,他给我介绍了不少的生意,眼下不仅能够吃饱穿暖,还能在萧爷来的时候,给萧爷多做一些肉。”

“你平时吃得都很素吗？”萧云堇打量着苏如锦的腰身:“难怪我抱你的时候,总觉得你比之前纤细了许多。我还以为你只是累的,如今看来,也是饿的。”

“没有萧爷想象的那么可怜。民间百姓都是这么过的。不,应该说,锦娘比很多普通的民间百姓要过的好。至少衣食无忧,每天都有饱饭吃。”

“怎么？这永宁县上还有吃不饱饭的人吗？”

苏如锦点点头:“不管到了什么时候,每个地方,都会有相应的穷人和富人。不过,这不是你的错。你已经做得很好了。至少,永宁县比我刚来的时候好很多。”

“你刚来的时候？”

“嗯。那时我急匆匆离开,也没有给自己设定什么目的地,心里想着,走到哪里不想走了,就在那个地方停下。后来,就到了这永宁县。我还记得,到永宁的那一天,天上下着毛毛细雨,我没有带伞,全身都淋湿了。累、饿,还有些生病的迹象,就一个人靠在临街的廊檐底下。

那个时候,我真的以为自己会死在这永宁县。我甚至在想,如果我死了,你会不会难过？”

“会,我当然会难过,我不止会难过,我会难过的要死。”

萧云堇一下子又将苏如锦拉到了自己的怀里。

“既然那么辛苦,为什么不回京城找我。你知道的,只要你回到京城,我就可以找到你。”

“好不容才鼓起勇气离开的,我怎么能够回去。”苏如锦窝在萧云堇的怀里:“许是老天可怜我,就在我以为自己快要死的时候,我身后的那扇门突然打开了。门里住着一位老太太和她的小孙子。那位老太太用他们家仅剩下的一点糙米和着青菜叶子熬了稀粥给我,又不眠不休的照顾了我两天,我才活了下来。”

“那位老太太在哪儿？我要好好的谢谢她。”

“她过世了,在我到达永宁的第二年就过世了。”说到这里,苏如锦抓住了萧云堇的手:“你能不能帮我找一个人？”

“帮你找一个人？”

“嗯！”苏如锦点头:“老奶奶有个小孙女,当时也不过六七岁的样子,瘦瘦小小的却很懂事。后来,老奶奶因病过世,我原本想将她的孙女接回家中照顾,却没想到那个孩子不见了。我打听过,说是被那些上门讨债的人给掠了去。我去衙门报过官,可衙门根本不受理,我私下也寻找过,但一无所获。”

“若是夫人说的这个情况,这个小姑娘八成是被他们给卖了。通常,也只有两个地方。一个是卖到大户人家做丫鬟,另外一个就是卖到那种倚门卖笑的地方。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像这样的事情,官府多半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除非,事情有蹊跷的地方。”

“算算年纪,那个小姑娘也有十几岁了。若是卖到一般人家做奴婢,至少吃得饱,穿得暖。她那么机灵,那么勤快,也一定招人待见。可若是像阿九说的那般,是被卖到了那种地方……”

苏如锦的眼中显出一抹惧意来。

“你还记得那小姑娘的长相吗?还有,原本家在哪里？叫什么？”萧云堇连着问了几句:“若是不记得了也没关系,你只需告诉我,她们原本的住址,我让阿九去衙门里问。别急,既是你的恩人,无论生死,我都会帮你找到。”

“谢谢。”苏如锦松了口气,“时候真的不早了,我先去送货,有话咱们回来再说。”

“我陪你一起去。”

“念儿也要陪娘亲一起去。”

“你不许去。”

“为什么？”念儿翘起嘴巴,有些不大高兴的看着萧云堇:“爹爹赖皮,为什么爹爹去得,念儿就去不得？”

“因为锦娘是我的娘子。”

“可她也是念儿的娘亲。”

眼瞧着爹爹要霸占娘亲,念儿眼疾手快的抱住了苏如锦的大腿。

“娘亲,带念儿一起去好不好？念儿很乖,不会像爹爹一样,总惹娘亲伤心。”

“念儿。”萧云堇轻轻捏住念儿的耳朵:“你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什么事情？”

“让阿九陪你去一趟衙门。”

“为什么？要去衙门的话,阿九自己也可以啊。”

阿九摸了摸鼻子,心说,爷跟小公子争风吃醋干嘛要将他牵扯其中。幸好,跟在爷身边多年,知道这个时候保持缄默,当自己不存在,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因为阿九不厉害,念儿比较厉害。”

萧云堇蹲下身子,轻轻安抚着念儿。她倒不是想让念儿去衙门,而是不想他们父子在这里因为这个小小的问题纠缠。再纠缠下去,她真出不了这个门了。

“念儿要不要听你娘的话？”萧云堇板起脸孔:“陪娘亲去送货和帮着娘亲找恩人,那个更重要？念儿自己说说看。”

念儿漂亮的眼珠子轻轻转了一转,回头,走到阿九身边,扯住他的手说:“阿九带念儿去衙门。伯伯说过,念儿是天底下除了爹爹最厉害的人,只要是当官的看到念儿就都得下跪。念儿不喜欢老看人下跪,但有一点,若他找不到娘亲要找的那位小姐姐,念儿就让他一直跪着。”

“小公子,这样不好吧？”阿九摸摸鼻子:“小公子这样,好像有点仗势欺人？”

“有吗？”念儿抬着脸:“可那个当官的不也不理会我娘亲吗？既然他都能仗势欺人,念儿为何不能欺负他？”

“念儿说得不错。”萧云堇难得给念儿一个赞许的目光:“敢欺负你娘亲,他这个永宁县县令,基本上也是到头了。若是此事再办不好,让他直接提头来见。”

“是。”

阿九领命,弯腰抱起念儿先一步出去了。

“县老爷没有欺负我,只是……”

“只是,他不知道你的身份罢了。可是锦儿,你不觉得像这样的狗官都需要好好的教训一下吗？为了天下安宁,为了让百姓过上和乐的日子,你我牺牲了这么多,可这些地方官呢,却是作威作福。老百姓来报案,居然直接给敷衍过去。你是这样的遭遇,那别的百姓,十有八九也是这样的遭遇。”

“这些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苏如锦轻叹了口气:“你生在皇家,知道皇家的生存不易,勾心斗角,却未必知道民间的趋炎附势又是怎样的一番场景。”

“你知道？”

“萧爷忘了吗？苏家是一步步走上去的,也是一夜之间覆灭的。人情冷暖,锦娘也是有些体会的。”

“难过吗？”萧云堇低头问着:“我曾仔细想过,苏家也不是不能放的。只是,那个时候,我想的太浅了。”

“人生没有后悔药,况且,若是我父亲活着,他必定还是会尽全力去帮着齐王殿下的。快刀有可能会误伤,但快刀却是最能斩断乱麻的。若是再给锦娘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锦娘仍会做出和当年一模一样的选择。至少,大梁眼下的安稳,证明当初所做地一切都是正确的。”

“锦儿,难为你了。”萧云堇用力地抱紧她:“若不是为了我,你也不会做那样的选择。”

“锦娘会。锦娘没有萧爷想的那么好。锦娘只是个普通人,有着普通人的喜怒哀乐,也有着普通人的斤斤计较。苏家没有将锦娘放在心上,锦娘自然也不会将苏家放在心上。况且,有因才有果,在这些事情上,只要离场和选择,没有对与错。”

“我知道,你选择了我,这就够了。”萧云堇的手稍稍地松了松:“时候不早了,我陪你去送货吧。”

“用你现在的这个样子吗？”苏如锦看着没有易容改扮的萧云堇:“太扎眼了。”

“是,我记得了。我答应过锦儿,在永宁县,我是来此经商并且寻找妻子的萧爷,而你是我的锦娘。”萧云堇轻捏了下苏如锦的脸:“稍等我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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