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帘微动,惊醒了皇后浅眠的梦。

她翻了个身,只觉得额头一阵剧痛。勉强睁开眼,就听见外头有脚步声。正想开口质问,就听见宁心伴着低泣的说话声。

“娘娘的情形是越来越不好了,就连宫里最厉害的裴太医都说没有法子,可皇上竟一次都没来看过。说到底,娘娘才是皇上的结发妻,皇上的心怎么就能冷到这个地步。”

“哎！”宫女静云叹了口气:“自古皇家无深情,咱们这些做奴婢的又能有什么办法。听说,早朝后,瑞王殿下特意去见了皇上,估摸着也是为了咱们娘娘的事情。可没多会儿人就出来了。倒是齐王殿下,在御书房里待了不少的时辰。宫里面儿的人都说,那个颜氏怕是要重新得势了。”

“颜氏那个贱人！”

皇后听见颜氏的名字,情绪就跟着激动起来,她只觉得喉咙里一阵发甜,跟着吐出一口浓血来。

宫女宁心与静云听见声音,赶紧跑了进来,看见皇后那个样子,一个赶紧上前扶住,另外一个则匆忙跑到一边,端了清水过来。

“奴婢该死,奴婢们不该在娘娘您的跟前议论。”

“该死的不是你们,是颜氏那个贱人。她以为本宫什么都不知道,可本宫心里明白,在这宫里真正想要本宫去死的只有她一个。可本宫告诉你们,就算本宫死了,这大梁皇后的凤冠也落不到她的头上去。”

宁心咬了咬唇:“或许颜氏图谋的并不是皇后娘娘您的凤冠,而是皇太后的……”

“你说什么？”

“娘娘恕罪,奴婢都是瞎说的。”

宁心一惊,忙跪在了床边。

“没关系,你说吧,本宫恕你无罪。”皇后闭了闭眼睛:“如今在这正阳宫里,敢对本宫说实话的也只有你们两个了。”

“那娘娘要答应奴婢,千万不要着急。太医说了,娘娘您是万万不能再受什么刺激了。”

“就本宫眼下的情形,受不受刺激,还有多大的分别。本宫知道,本宫这口气是撑不了多久了,之所以还没有闭上眼睛,是因为不甘心,不愿意叫那颜氏在背后高兴。”

“是！”宁心俯低了身子,将头也垂得更低:“奴婢听说,皇上已经下旨,将孟获将军的爱女孟意婵指给了齐王殿下。虽说,齐王殿下因为苏大人的事情,受到了一些牵连,可苏如烟毕竟只是齐王府的则妃,也是苏家的庶女,且在年纪还小的时候就已经入了齐王府,与苏家也没有过于亲密的联系,所以皇上并未因为苏如烟的事情,就另待齐王,反而还有些心疼齐王殿下,这才最终决定将孟小姐指给齐王做正妃。”

“这件事情,本宫早就猜到了。虽说本宫的儿子也不错,可皇上他私心里还是偏爱那个萧云琮的。为孟意婵择婿,说好听了是在众位皇子及青年才俊当中选一个。可事实上,早在多年以前,皇上就做好了打算,要将孟意婵指给萧云琮了。”

“娘娘既知皇上有这个打算,为何没有早做处置？”

“你以为本宫当真什么都没有做吗？”皇后又连着咳了几声:“当初,孟将军外出御敌,皇上便找了理由,将孟意婵带进宫来让本宫抚养。那个时候,本宫就明白,这孟获的女儿迟早是嫁入萧家的。

原本想着近水楼台先得月,本宫有意将孟意婵安排在了云奕的隔壁。谁知,云奕那孩子,竟是一点反应都没有,整日只晓得待在房间里看他的那些书。孟意婵呢,似乎也不喜欢云奕这孩子,倒是跟那个贱人所生的云堇走的比较近。

再后来,皇上似有意无意的向本宫提起,说本宫既要主管六宫事物,又要同时照看三个孩子未免累的慌,想要将孟意婵送到颜氏那个贱人的宫中抚养。当时,本宫就明白,那是颜氏的意思。

本宫也不是吃素的,颜氏那贱人既有意撮合孟意婵与萧云琮,本宫就利用孟意婵喜欢萧云堇的心情,给他们制造机会。也是老天愿意帮忙,就在本宫快要经不住皇上念叨的时候,孟将军回来了。”

“如今看来,颜氏的心愿怕是要达成了。”宁心的声音又小了些:“奴婢还听说,今日早朝时,大臣们又在提议,让皇上早早立下太子。还有,之前向皇上跟前的小公公打听过,说是皇上的身子也是一日不如一日。所以奴婢才会斗胆猜测,也许这颜氏惦记的并非是皇后娘娘的凤冠,而是太后娘娘的。

“她想要萧云琮当太子？”皇后冷哼了一下:“本宫就算是死,也不会叫她如愿的。”

“可瑞王殿下他……”宁心说着,抬头看了一眼皇后。

“宫中成年的皇子就这么几个。齐王萧云琮是颜氏生的,本宫自然不会让他有机会爬到那个宝座上。蜀王萧云琛,已经跟着他娘去了。魏王萧云廷,生母身份低微也就罢了,资质又十分的普通,就算皇上想要立他为太子,那些大臣们也未必愿意。云奕是本宫生的,可偏偏他那个与世无争的性子也不知道是随了谁。这些年,本宫一直在帮他谋划,他却一直躲着,甚至因为这件事情,还有意与本宫疏远。”

“那还有晋王萧云堇呢？”

宁心试探着问了句,皇后却只是淡淡的扫了她一眼。

“晋王？那个女人生的孩子,只怕没有人会想让他坐上那个位置。不过,她倒是一个可以让本宫好好利用的人。皇上以为,只要把孟意婵嫁给了萧云琮,就能够弥补颜氏那个贱人身份低微的不足,填补齐王府实力不够的缺陷,可他哪里知道,这女人一旦对谁动了心,就会固执到死。嫁人？婚配？又能改变什么呢？”

“娘娘的意思是,就算孟意婵嫁给了齐王殿下,也不会与齐王殿下同心同德,反而还会继续帮着晋王殿下？”

皇后眯了眯眼:“是与不是,日后就知道了。现在,本宫关心的不是孟意婵将来会向着谁,而是萧云堇想要帮着谁。”

“娘娘的意思是……”

宁心黑色的眼珠跟着转了一转,却没有将话说透。

“还是宁心机灵,一下子就明白本宫话里的意思。去吧,算算日子,晋王妃也该从边城回来了。本宫听说,晋王妃在边城遇到了一些事情,连带着腹中的孩子也没有了。本宫既还在这皇后的位子上,那也就是她的母后,按理是该关心关心的。”

“可娘娘的身子……”

“老太医不是给本宫留下了一下保命丹吗？拿出来吧。若是这个时候不用,本宫怕是就用不上了。”

“是！”

宁心给同样跪在一旁的静云使了个眼色,自己则慢慢起身,退到了珠帘外头。

皇宫的景致似乎从没有过什么变化,只是住在这宫里头的人一年与一年却不尽相同。

苏如锦掀开帘子,看着巍峨的宫门,想起上一次来时,乳娘与阿萝还在这里等着她。如今,宫门依旧,阿萝与乳娘却睡在边城,再也回不来了。

鼻子有些发酸,她用力地揉了揉,给忍了回去。

“王妃,到了！”

无双立在一旁,将手递了过来。苏如锦轻轻点头,将手亦递给无双,跟着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身着素色宫衫的宁心踩着小碎步匆匆而来,见到苏如锦,依着宫里的规矩福了福:“奴婢宁心见过晋王妃。”

“都是认识的,这些虚礼就免了吧。”不等宁心说完,苏如锦便抬手扣住了宁心的手腕:“听说皇后娘娘病了,身子可有好些了？”

“老太医给开了药,现在还在服着。”宁心故意将话说的糊涂:“娘娘一直惦记着晋王爷与王妃,得知王妃回来,便让奴婢传话,说是想要见一见您。”

“劳烦宁心姑娘了,按照礼数,如锦既已从边城回来,是该来觐见皇后娘娘的。只是听闻娘娘身体不适,这才不敢进宫,唯恐扰了娘娘养病。”

“王妃是个贴心人。”宁心说着,挥了挥手。只见几名太监,抬着一顶小巧的软轿子,踩着小碎步跑到了跟前儿:“听闻王妃在边城时也受了些苦,而从这里到正阳宫还要走不近的一段距离。皇后娘娘吩咐,特意让宁心带了这顶软轿过来。”

“让皇后娘娘如此惦记,是如锦的福分。多谢宁心姑娘了。”

苏如锦说完,扶着无双的手上了软轿。刚刚上轿时,她已经留意过,轿子边缘有些磨损,一看就是经常使用的,而配色之中,又不乏明黄色,且刺绣的部分多以凤凰和牡丹为主,这说明,轿子是皇后娘娘往昔乘坐的。

皇后让宁心将这顶软轿带来,肯定也有她的深意。她倒是想过推辞,可又唯恐落下一个抗旨不遵的罪名。既如此,倒不如顺着宁心的话,堂堂正正的上了这顶软轿,至于皇后心中究竟作何打算,等她到了正阳宫,自然就会知道。

“王妃可知道,娘娘的病是怎么来的？”

软轿才起,宁心便小声的问了句。

苏如锦摇摇头:“皇后娘娘患病时,如锦与王爷正在边城苦思对敌良策,甚至都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看见第二天的太阳。那个时候,莫说是不知道京城里的情形,就算真有消息传到了边城,也是顾不上去听的。”

“王妃说的是。”宁心抬眼,看着软轿:“王妃也注意到了,皇后娘娘的这顶轿子并不是用木头搭的,而是用的空心竹。一来,这竹子轻便,较为节省人力。二来,竹子总要比那些木头好寻,价格自然也要便宜些。皇后娘娘这是在以己身做表率。可没想到的是,那歹毒之人,竟将算盘打在了这顶软轿上。”

“哦？”

苏如锦应着,低头看了眼自己乘坐的软轿。

“那行刺皇后娘娘的人,竟将一只带有剧毒的蛇藏在了这软轿里。随着轿子颠簸,那蛇便爬出来,在皇后娘娘的身上狠狠地咬了一口。”

宁心说着,踮起脚尖,在其中一节竹竿上轻轻地敲了两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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