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年累月在化验室工作，赵志勤对于每天的检验项目都是有印象的。

    通常来说，只有接到外边订单之后，厂里才会组织上生产高端布料并进行染色，每个生产批次都有严格的数量限制，很少会出现库存的现象，毕竟这种高端布料成本很高，而国内需求很少，一旦库存，很大程度就意味着损失。

    而在赵志勤的印象中，最近厂里根本就没有生产高端布料的计划，自然也不会用到进口染料，所有这个时候听到检验报告中有评定为甲级品的染料时，赵志勤立刻就感觉不对。

    “这是检测报告结果。”化验员将手中的检验报告递给了赵志勤。

    “额。”接过检验报告后，赵志勤仔细的看了起来。

    “样品编号1980100217，样品名称：靛蓝粉，化学指标测定，溶解性，优，稳定性，优……评定等级：甲级……”

    当看到这行字样的时候，赵志勤更是一脸的疑惑。

    “咱们厂的靛蓝粉不是已经断供好几个月了么？你们哪来的检测样本？”赵志勤对那个工作人员问道。

    “这个我也不知道，不过样品是前天送过来的，应该……就是这瓶。”化验用对照了上面的样品编号，随即用手指向了身后架子上放着的一个玻璃瓶。

    “这……”赵志勤随即拿起了那个玻璃瓶，眉头紧皱看了片刻后，猛然反应过来，说道：“这不就是那天徐明送来的样品么？”

    当初徐明将这瓶靛蓝粉的样品交给赵志勤后，赵志勤根本就没放在心上，在他看来，像靛蓝粉这种高级工业染料，一个村办企业根本就不可能生产出来。

    所以回到化验室这边，赵志勤只是把这瓶样品交给工作人员，让他们有时间化验一下，就转身离开了，以至于过了两天后，他几乎把这件事给忘了。

    “这个不清楚……”工作人员摇了摇头。

    “你这个检验结果当真没有问题？”赵志勤问道。

    “绝对没有问题，这些样品都是经过我们组仔细检测过的，所有的流程没有遗漏，而且还经过了二次复检。”那个工作人员一脸自信的说道。

    “额……行，辛苦了。”赵志勤点点头，随后拿着那瓶靛蓝粉的样品，快步走向了销售科。

    此时销售科没有人，于是赵志勤又来到了接待室，果然，在这里，赵志勤看到了徐明。

    “你这烟瘾挺大啊，刚才我就见伱从这里出去，这才没半个钟头，就又来了。”

    看到赵志勤，徐明掏出一根香烟扔给了他，笑着说道。

    “和你说点正事。”只见赵志勤掏出了那个装着靛蓝粉的瓶子，对徐明说道：“这玩意是你前天交给我的，让我检验，今天检验结果出来了，你看一下吧。”

    赵志勤说着，将检验报告递给了徐明。

    “我哪儿看得懂这玩意？你就说吧，这染料能用么？”接过检验单，徐明只是看了一眼后，就将这张单子递了回去。

    “这种染料检验结果是甲级品，也就是说，你给我送检的这瓶靛蓝粉，完全符合国家标准，甚至比咱们厂之前购买的靛蓝粉，有些指标还要更好！”赵志勤用手指了指检测单上的一行字，说道：‘看到没有，在染色鲜艳度方面，评测的结果是微艳，而咱们厂以前从国内其他厂家购买的靛蓝粉，只能达到稍艳，也就说，用这种染料染布，会显得更鲜亮……’

    “你是说这个样品已经检验合格了？”徐明对染料检验这种专业的东西一无所知，但听到‘符合国家标准’这几个字，神色立刻激动起来。

    作为厂里供销社的科长，最近由于连续半年靛蓝粉染料的断货，导致厂里损失了很多的大额订单，为此，昨天上午厂里开会的时候，厂长还专门给他下达了任务，让他尽全力在国内寻找新的靛蓝粉染料供货厂家，而且无论如何，要在今年年底之前，采购到足够的染料，否则的话，可能会影响到他们科室年底奖金的发放。

    一般来说，抚纺的厂长是很少会对一个科室下达如此要严苛的命令的，但自从今年以来，国内牛仔裤销售实在太火热了，以至于用来生产牛仔裤的染色布料也是供不应求，而相对的，抚纺的主力产品白布料销售却开始直线下降，由于国内生产同类产品的厂家竞争越来越激烈，所以面对如此多的牛仔布料订单，抚纺却因为染料断供，拿不出半米的产品出来，身为厂长自然感到压力巨大，从而将身上的压力向下级转移。

    其实在计划经济年代，国内所有的纺织厂都是统购统销，但是从去年开始，情况发生了变化。

    去年七月份，国务院下发扩大国营企业自主权的5个文件，要求各地区和中央有关部门在工业、交通系统选择少数企业进行扩权试点，允许企业进行部分自主经营，自主获利。

    而到了今年的1月20日，国务院批转了国家经委、财政部制定的《关于国营工业企业利润留成试行办法》，进一步细化了“让利”的具体办法。

    作为江西最大的几家纺织企业，抚纺也成为了省内最早开始进行自主经营试点的企业，这也就意味着，他们厂子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自行购买原材料，自行销售产品，同时还可以保留这部分的利润。

    自从厂长给供销科这边施压后，徐明对这件事也是很重视，从昨天下午开始，就先后派出科里的业务员，在全国各地寻找新的靛蓝粉供应商。

    不过徐明对这件并不报太大的希望，毕竟这种染料国内能生产的厂家也只有两三家而已，所以他准备明天晚上就出发，直接和厂家进行洽谈，希望他们能尽快恢复供货。

    至于先前二虎给他送来的靛蓝粉，徐明根本就没当回事，毕竟对方只是一个村办企业，主业还是生产化肥的，只是碍于和二虎有一顿饭的交情，这才同意给他送检的。

    但让他没想到的是，二虎送来的产品居然真的通过了厂里的检测。

    “没错，合格了！”

    “这太好了！”徐明面色一喜，随即说道：“我这就联系厂家！”

    只是徐明刚一起身，就突然想起了什么，于是有一屁股坐了回来。

    “怎么了？”赵志勤问道。

    “我突然想起来，我根本就没记下那个厂子的电话……不对，这个厂子好像没有电话，二虎那小子说是还会过来。”徐明说道。、

    “怎么他们厂子连个电话都没有？这种厂子居然能生产出合格的靛蓝粉！？”赵志勤一脸的难以置信，说道：“你不会是用别的厂子的染料让我化验的吧？”

    “怎么可能。”徐明摇摇头，说道：“看来我只能在这里等着了……不行，我还是去传达室那边吧，万一这小子让门卫给拦住进不去，那可就坏事了！”

    徐明说完，起身离开了接待室……

    ……

    与此同时，位于城郊的一处宾馆里，感觉到窗外阳光刺眼，二虎这才从硬板床上爬起来，拿起床头柜放着的一个水杯，咕嘟咕嘟的喝了起来。

    昨晚在城郊的另外一个小服装作坊，二虎和哪里的老板一直喝到了半夜，直到把对方喝到有些不省人事，这才回到了宾馆中。

    别看二虎这小子身体看起来有些瘦弱，但酒量当真是可以的，保守半斤打底，如果真的要豁出去，能撑到一斤半左右。

    这年头做生意的老板没几个是文化人，一些有社会上有关系有门路的人，另外一些干脆就是无业游民，迫于生意做些小买卖，日积月累，生意也就越做越大。

    二虎和这些人打交道，不到酒过三巡，根本就谈不成什么生意，好在二虎酒量还算不错，在薛国忠的引荐下，也认识了当地几个搞服装生意的老板，三言两语，很快就成了酒友。

    常说同行是冤家，但在抚州这一片，搞服装生意的这些老板，相互之间的关系还是非常好的，他们没事就聚在一起喝酒聊天，分享一些当前的生意行情，同时也利用彼此的一些人脉。

    其实这种团结也是一种无奈，毕竟这年头像他们这种做服装生意的很不容易，单枪匹马很难成气候，有人有人脉，有人有销路，还有人有原材料渠道，相互利用，才能把当地的服装产业做起来。

    按照国家‘七上八下’的政策，他们的作坊都只雇佣七个人，人少意味着产量有限被封顶，遇到一些大订单的时候，他们几家都是一起做的，所以相互之间的往来也很频繁。

    得知二虎是来推销染料的，这些人的报价也是相当的统一，普通染料还是按照市价走，而可以用来生产牛仔服的靛蓝粉，他们开出的价格是每公斤140元，而经过了一晚上的酒桌鏖战之后，二虎终于又把这个价格提高了十块钱，变成了每公斤150元！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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