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姑娘信得过我，可以先把礼服换下来，明天我再给姑娘送回去。”

  说这话的时候，张娘子并没有看着奕瑶，手中的动作也稍微有些停滞。

  “张娘子替宥将军管事，我自是信得过。”说着，奕瑶解下了身上厚重的斗篷。

  听奕瑶如此说，那张娘子也不再拘谨，变得活络了起来。“奕姑娘是太傅家的女儿吧。瞧姑娘这气质不凡，一看便是只有太傅府，才能教得出来的知书达礼。”

  京城里姓“奕”的，估计也就只有奕瑶他们家了，说什么是从她气质不凡，才看出她是谁家的女儿，不过是些客套。

  张娘子这话固然是恭维，但奕瑶还是客气地说道：“张娘子谬赞了，我和寻常的女儿家也没有什么区别。”

  “姑娘是不一样的。”张娘子这话说的轻松，似乎还在客套。可只有张娘子自己知晓，她说这话时有多么认真。

  ‘能被将军亲自带来的姑娘，怎么可能是与寻常姑娘一样的？’张娘子不露声色地打量着奕瑶，心里想道。

  张娘子一口气挑了许多衣服，那些衣服有淡雅色的、也有鲜艳的，款式的区别很大，尺码却都没有什么区别。

  奕瑶被张娘子带到换衣服的雅间里，看着那快要堆成小山的衣服，有些紧张地说道：“这些不会都要试吧？”

  张娘子把那些衣服搭配成一套一套的，在奕瑶面前一一排好，然后十分自然地说道：“姑娘都试试，选套最好看的穿。”

  “我觉得都挺好看的，就不必如此麻烦了。”说着，奕瑶随便选了一套颜色素雅的衣裙，“宥将军还等着我，这套便好。”

  “姑娘若是怕将军等得久，便穿这套罢。”

  张娘子不知从哪儿拿出了一套橘红色的衣服，“今儿个是除夕，穿得喜庆些，新的一年会常被好运眷顾的。

  姑娘手里那套虽然淡雅，却是平日穿得款式，放到今儿个喜庆日子里，还是太素……”

  想着今夜确实是，一年才有一次的除夕，奕瑶便没有再坚持，任由张娘子帮她把那套橘红色的衣服换上了。

  张娘子的动作麻利，哪怕都是一件套一件的衣服、样式复杂的衣裙，却也很快就帮奕瑶穿好了。

  重新穿戴整齐的奕瑶，本想就这么出去找宥昀，结果又硬是被张娘子拉着，重新挽了下发髻。

  因为觉得耗费了太久的时间，奕瑶几乎是提着裙摆，冲到成衣铺子的大厅里的。

  不过出乎奕瑶意料的是，她并没有大厅里看到宥昀。

  在看到空荡无人的大厅的那一刻，奕瑶像一个找不到父母的孩子一样，心里狠狠地咯噔了一下之后，就被极大的恐慌团团围住了。

  虽然奕瑶努力维持着内心的镇定，但她的眼泪依旧还是不受控地，聚积在了眼眶里。

  跟着奕瑶出来的张娘子，在没看到自家将军的时候，心里也有些慌了起来。

  ‘将军怎么会不见了？他也不是会把小姑娘单独抛下的人啊？

  而且以将军的性格，和刚才对这位姑娘的态度，应该是十分重视的才对，又怎么会……’

  正不解着，宥昀的身影有些猝不及防的，出现在了张娘子的余光里。

  ‘将军怎么也换了衣服？’没等张娘子想明白，宥昀已经和她擦肩而过，走向了背对着他们的奕瑶。

  奕瑶沉浸在了委屈、生气的世界，似乎是摒弃了对外界的感应，她对于宥昀故意发出的脚步声，始终没有一丝反应。

  奕瑶呆呆地盯着前方，正努力把眼泪憋回去的时候，宥昀却蓦然挡住了她的视线。

  她诧异地抬起头，在终于又看了宥昀的那张脸的时候，眼泪像是决了堤，顺着脸颊就掉了下来。

  “我还以为你抛下我走了……”

  奕瑶的声音都染上了一层委屈，虽然她的声音很小、很轻，但还是听得宥昀的心都狠狠地揪了起来。

  “我怎么会抛下你！”

  不知因为奕瑶的委屈，还是因为奕瑶的不信任，宥昀的这句话虽然声音不大，却说得很急很急。

  想着身上的衣服是新的，宥昀随意扯过袍子的一角，想要给奕瑶擦一擦眼泪，只是他的手刚靠近一些，奕瑶就哭得更猛了。

  其实在看见宥昀的那一刻，奕瑶便觉得自己心里，已经不再有什么委屈和气恼了。

  但不知为何，眼泪还是会止不住地掉下来，而且越流越凶。

  尤其是在宥昀的那句，“我怎么会抛下你”之后，奕瑶的眼泪算是彻底失了控。

  奕瑶在心里不停地谴责着，因为这点小误会就哭个不停的自己。

  可无论她怎么努力，怎么谴责，怎么叫自己不要再哭了，都于事无补。

  ‘这有什么好哭的，为什么要哭啊！’越是这么想，奕瑶的眼泪却越是止不住。

  ‘别哭了，宥将军就是真的走了，也没什么好哭的；更何况将军根本就没走……

  不就是个误会，为什么要哭……可是为什么，眼泪就是止不住……’

  奕瑶以为自己的心情，在再一次看到宥昀的时候，便已经平复。但现实，却和她自认为的，相差甚远。

  止不住的眼泪，是因为心里在乎宥昀、喜欢宥昀；因为害怕宥昀真的是，宥舒嘴里那个看似温暖，却是冷心无情的；

  因为觉得自己和宥昀的关系，只是比陌生人多说过几句话；因为对一切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的恐惧；

  因为害怕宥昀其实，和那个不顾自己想法、极其霸道的太子殿下一般无二，只是因为心情好，才会对自己温柔些……

  这个小误会只是一个导火索，真正引起奕瑶的眼泪决堤的，是那些一直堆积在心里、一直被她压抑着的担心和害怕。

  “礼服不方便，所以我才想趁着奕姑娘换衣服的间隙，自己也换一套方便行动的。”宥昀一边小心翼翼地用袍子给她擦着眼泪，一边解释道。

  看着宥昀身上变得简洁了许多的黑色袍子，奕瑶知道他说得全是实话。

  但即便她心里全然明白，宥昀是去干什么了，她的抽噎却仍旧止不住。因为她本也不是为了一会儿看不到宥昀就哭的。

  “宥将军不必…在意……是我…我太无理取闹了。”奕瑶板着一张小脸，一边流着泪，一边认真地说道。

  “本就是…一场小误会……是我……是我太……”

  宥昀这次没有再等奕瑶的话说完，“奕姑娘的心情我能理解。

  人若是害怕了、委屈了，自然会想要哭泣。奕姑娘在我面前若是想哭了，哭出来就好。

  因为比起奕姑娘憋在心里，我倒觉得还是哭出来更好些。”

  虽然宥昀并不知道，奕瑶具体在担心些什么、怕些什么，但大体上他倒是真的知道，奕瑶是因为什么哭的。

  ——因为奕瑶在和他的关系中，没有安全感。

  奕瑶泪眼婆娑地望着宥昀，此时的她只觉得，宥昀那句“理解她的心情”，是为了安慰她才说得客套话。

  不过就算她没有相信，宥昀真的了解她此时的心情。也还是为了他那句“想哭就哭”，觉得心里暖洋洋的。

  “宥将军……”奕瑶小声叫道。

  宥昀便也小声答道：“怎么了？”

  也许是眼泪让奕瑶忘却了众多的烦扰，此时的她只想遵从，此刻自心底冒出的想法。

  “我可以抱你一下吗？”奕瑶没有回避视线，就这么直直地看着宥昀问道。

  听到这句话的宥昀彻底僵住了，他忘记了反应，也忘记了呼吸。

  胸膛里的心脏疯狂地跳动着，血液也顺着脖子在瞬间冲上脸颊，引起了一大片的红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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