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一个族群有多么强大，即便如我们人族，也无法逃脱一个定律。”

“能够踏临顶峰的修士，始终是少部分的，而中底层修士……才是一个大族数量最为庞大的群体。”

“想要从根本上改变一个大族的理念，不需要从顶尖那一部分开始，他们也做不到让我们认同他们的理念。因此，他们把目光投向了这群中低层修士……他们通过妖魔横行倒逼中底层修士去求仙阁寻求帮助。”

说到这里，悟道仙停顿了下来。

他把右手抓着的烤山凤腿最后一点肉吃完，把骨头丢掉。

然后，拍了拍手。

“他们甚至可能会对这些中低层修士灌输一个观念……那就是，他们之所以会被妖魔针对，就是因为他们的血脉是纯粹的人族血脉。”

“人族血脉是原罪，只有融合其他族群的血脉，才能从根本上避免类似的情况再度出现。”

“至于么？不就是一些弱小的妖魔，随手就能斩灭，为了这点事情就改变自己身上的血脉……”安笑笑有点难以理解。

“笑笑，为师为何总是让你外出历练，除了为了完成门内的任务外，也是希望你能真真切切地去体会世间底层的百态，这既是为了你道心的圆满，更是为了让你明白一个道理。”悟道仙看向安笑笑，语气变得严肃，“你认为那些随手可以斩杀的大妖，一口气就能吹灭一大片的小妖……它们对于一些中低层，尤其是底层修士，乃至于凡人而言，都是毁灭性的。”

“一只小妖，若是不得到阻止，足以屠杀无数凡人。”

“你是天衍门的亲传弟子，是高高在上的天骄，在你眼中，不至于的事情有很多。然而，你眼中的一粒尘埃，落到世间底层，却是碾压众生的巨石。”

“我们天衍门的确一直尽力在斩妖除魔，但如果人族内部有一个跟我们同等实力的仙门在刻意引来妖魔……那我们付出的力量是远远不够的，妖魔二族当年虽然被我们各个先祖压得难以喘息，可毕竟都是两个在混沌之初就诞生的大族，它们生命力仍然旺盛，杀不尽，灭不绝。”

“它们的每一次出现，都会对人族中低层带来灾难。而我们天衍门的行动，永远是滞后的。因为我们需要先接到求救，才能派出弟子前去……在这个期间，有多少人会死在妖魔手中？又有多少人连求救的机会都没有？更别说目前各界各地妖魔众多，我们已经没有足够的人手了。”

安笑笑感觉到了悟道仙话语中的训诫之意。

她立即端正姿态，低头道：“师父，我明白了。”

“我一直认为，天灾是可以接受的，比如妖魔通过某种手段找到了潜入我们仙域的途径，或是一些我们还不知道的办法……”悟道仙继续说道，“但目前看来，妖魔本身没有这么多的手段。”

“这不是天灾，是人祸。”

“人祸是无法接受的，尤其是六道宗试图以这样的方式，去改变我们整个大族对于血脉的基本认知……更是无耻至极。”

“可是，师父，我还是有不理解的地方。”

这时，方羽开口道。

悟道仙看向方羽，说道：“你说。”

“六道宗认为血脉融合对修士有好处，能够提升上限……这都没有问题，这是他们的修炼之道，也是他们的理念。他们为何要一定要让整个人族都接受他们的理念？这对他们而言有什么意义？”

“既然是对自身有提升的一种手段，他们直接将其视为秘法不外传……难道不是更加正确的选择么？怎么却反其道而行之？不仅广而告之，还以这种卑鄙的手段去逼迫中低层的人接受血脉融合？”

方羽眉头紧锁，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首先，认同很重要。”悟道仙说道，“血脉融合，混血人族……这些都是比较好听的说法，是六道宗经过这么些年明面暗面上的宣传，才把这种行为安上了这般名称。”

“而放在以前，你知道我们会把他们这些人称为什么么？”

方羽没有说话。

安笑笑却立即举手，喊道：“这个我知道！叫杂种！”

“粗俗！”

悟道仙斥道。

安笑笑立即捂着自己的嘴，低头道：“我这不是突然想到嘛……”

“但说的没错，就叫杂种，或者更具体一点，叫做人形杂种。”悟道仙又露出笑容，说道，“这就是认同的问题。”

“在六道宗把血脉融合公开推行之前，我们绝大多数人对于杂种是充满鄙夷的，即便到今天，我也是同样的态度，什么混血，什么血脉融合，都不过是表面上的说辞。实际上，杂种就是杂种。在我看来，人族内不同的宗族氏族之间的融合，才叫血脉融合。”

“你跟那些连个人形都没有的异族搞血脉融合，不是杂种是什么？杂碎？我们人族如此强大，为何非要融合异族的血脉？这不是贱么？”

悟道仙摇了摇头，靠在竹椅上。

“六道宗过去千夫所指，但通过他们的努力，如今也有不少人选择跟随他们的步伐，逐渐发展出了一个独特的分支。他们自称为混血分支，但在我们看来，就是一群杂种。”

“所以，认同感很重要，六道宗想要摘掉头顶上的帽子，就得从底层开始入手。为此，他们甚至开始推行所谓的人族原罪论，更是可笑。”

“而除了寻求认同以外，还有一个比较深层次的猜测，只是我个人的猜测。”

说到这里，悟道仙沉默了。

“什么猜测呀？师父，话说一半会没屁……”安笑笑说着，又捂住了自己的嘴，也只把话说到了一半。

悟道仙看了安笑笑一眼，说道：“六道宗他们说人族血脉是最强的，不管与什么大族血脉相融，人族血脉都永远会是主血脉，绝不会被同化。但，这只是他们所言。”

“谁知道目前他们当中是否已经存在着被异族血脉反噬其主的存在呢？如果有，那么现在他们所做的事情，就不只是为了寻求认同这么简单。”

“推行血脉融合，实际上是想要从内部瓦解，乃至于摧毁我们人族……若是如此，那么带头搞血脉融合的六道宗的那些杂碎就是引狼入室，该背负千古罪名！”

“就算六道宗这些杂种们没有被同化，他们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把诸多妖魔引入我们仙域，残害中低层人族……那也是该死！”安笑笑站起身来，握着双拳，咬牙切齿地说道，“师父，既然都知道他们的目的了，我们为何还不出手阻止他们？”

“笑笑，别着急，待会儿不是就要举行门内集会么？或许就是为了讨论此事。”方羽开口道。

安笑笑转头看向方羽，说道：“也对……”

“我也希望是为了讨论六道宗，而不只是讨论如何扩大斩妖除魔的范围，给我们天衍门弟子派发更多的任务。”悟道仙躺在竹椅上，慢悠悠地说道。

方羽眯起眼睛，看向悟道仙，问道：“师父，其实你刚才所说的这些话，其他的上长老和门主……是否都是知道的？又或者，你们私底下已经讨论过了。”

天衍门不正面去阻止六道宗的计划，是有什么顾忌么？

悟道仙躺在竹椅上，并未直接回答方羽的问题，而是摆了摆手，说道：“去参加集会吧，先看看悟生谈什么，集会后再来找我。”

安笑笑转过头，与方羽对视一眼。

“那么师父，我们就先去参加集会啦。”安笑笑抱拳行礼。

随后，便拉着方羽一同离开道观。

方羽和安笑笑离开后，在道观的内屋，一道身姿挺拔的身影闪出。

“师父，为何要把这些事情告诉师弟师妹？”

“既然你知道，那他们也该知道。”悟道仙答道。

“他们阅历尚浅，道行不够，我怕会……”这道身影的声音很是低沉。

“无妨，如果悟生他们还是没讨论出个所以然来，那么……就不能以天衍门的名义去解决这件事情。”悟道仙躺在竹椅上，说道，“由我悟道这一脉来完成就好了，我已让你们大师兄带着其他三个回来。”

“大师兄？这……”那道身影语气明显变得震惊，说道，“他不是还在外域……”

“不管他在做什么，为师让他回来，他就得回来，否则就是欺师灭祖，大逆不道。”悟道仙冷哼道，“再说了，你以为你大师兄就不关心这件事么？你以为……我的那些情报是从哪里来的？”

听闻此言，那道身影沉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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