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景川和李泽夏没在卫生所停留太久。

“我和大胜妈说晚上只是简单了解了解情况，”祁景川说，“如果待到太晚，她会过来找我，节外生枝就不好了。”

李泽夏也点头表示赞同：“走吧。”

宫乾站起身，对祁景川说：“我送你。”

李泽夏摆摆手：“不用送了，我就不信我会那么倒霉，回去的路上总不会再见鬼了吧。”

宫乾瞟了他一眼：“没说送你。”

祁景川此时说：“不用送我，我没事。”

“腿都这样了还说没事？”宫乾说道，“要是再遇到一个李琳琳，你跑得掉吗？”

祁景川摸了摸鼻梁：“你自己说的，你就是个柔弱小白脸，难道你能保护我？”

宫乾挑眉：“哥哥，那我就不送你了，你先吃点止痛药吧。”

祁景川哼道：“为什么？”

宫乾微笑：“这样一会儿遇到鬼，你就不痛了。”

祁景川冷笑：“有病。”

李泽夏看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怒道：“就没有人在乎一下我的感受吗！我还是个未成年！”

祁景川和宫乾没有一个人搭理他，两个人自顾自地斗着嘴。

未成年人李泽夏：“......”

好吧，确实没有人在意他的感受。

·

三个人一道出了卫生所，天空是一片浓郁的深黑色，依稀能见到几颗星星。

土地坑坑洼洼，祁景川走得很仔细，却还是不慎崴了一下，好在宫乾及时扶住了他。

祁景川说：“谢了。”

“你走我后面，”宫乾说，“踩着我走过的地方。”

李泽夏也崴了下脚：“我也走你后面。”

宫乾牵着祁景川，看也没看李泽夏一眼：“倒霉孩子，十六岁了还不能独立行走吗？”

李泽夏愤慨道：“奸夫淫夫！”

祁景川奇怪道：“他怎么又这么骂我们？他是不是又误会了什么？”

宫乾老神在在：“不用理他，青春期的小屁孩都有毛病。”

祁景川想想也是，李泽夏经常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可能是现在年轻小孩的流行语吧。

他对李泽夏说：“你走我后面吧。”

·

三个人成一列走在路上，宫乾在第一个，祁景川在中间，李泽夏在最后。

刺骨的寒风吹来，好在有宫乾走在身前，为祁景川抵御了严寒。

祁景川踩着宫乾的脚步，每一步都稳稳地踏在地上。

他抬眸看向面前宫乾的背影，穿着泛白的浅蓝色短袄，肩膀宽阔，背脊挺拔，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

这家伙虽然大多数时候都很不靠谱，但却莫名让人觉得踏实。

就在这时，宫乾脚步一顿，祁景川出于惯性，撞到了宫乾背上。

祁景川问：“怎么了？”

宫乾低声说：“有人。”

祁景川上前一步，走到了宫乾身边，和宫乾并肩站着。

浓郁的夜色中，一个人影缓缓朝着他们这边走来，深一脚浅一脚的，这人是个跛子。

祁景川认出了这个身影，说道：“是大胜妈。”

李泽夏条件反射地炸毛：“操！又他妈见鬼了！快跑！”

祁景川反手拉住他：“不用跑，这个不是鬼。”

李泽夏愣了愣，很快便反应过来。

没有突如其来的场景变幻，眼前的村庄还是村庄，没有变成冰天雪地的荒原。

他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

宫乾压低声音：“大胜妈这么宝贝她儿子？就在村里，她都要出来接？”

祁景川“嗯”了一声：“大胜妈对张大胜的保护欲非常强。”

·

黑暗中的身影越走越近，大胜妈眼神不好，走近了才发现前边有人。

她高声喊道：“前头是谁啊？是不是大胜啊？”

祁景川应道：“妈，是我！”

大胜妈加快脚步朝这边来：“大胜啊，你咋出去这么久都没回来，你要急死你妈我啊！”

宫乾温和地说：“大胜妈，都是我不好，要准备的材料多了点儿，耽误了大胜的时间。”

“是这样啊？”大胜妈说，“原来是帮宫大夫办正事儿呢，我还寻思这孩子别又是跑田埂上睡着了，这不得被冻死！”

祁景川说：“妈，我还没那么傻。”

“你咋没有！上回是谁跑田埂睡着了，害我担心半天，急都急死了！”大胜妈拉过祁景川，瞅见他被磕破的裤子，“咋回事儿啊这是？”

大胜妈接着又瞧见李泽夏，也是一身狼狈。

她立即瞪眼，巴掌往祁景川身上招呼：“大胜，你和大根打架啦？你这死孩子！妈和你说过多少遍，别惹事别惹事，你就是不听你！”

祁景川边躲边说：“妈，不是，我没打架......”

大胜妈打得更凶了：“你这死孩子，你还狡辩！还狡辩你！”

宫乾出面打圆场：“大胜妈，他们没打架。我让他们帮我挪个药柜，结果他俩不小心摔了，这不，膝盖都磕破了，衣服也被桌角划拉了。”

大胜妈这才住手：“哎哟宫大夫你早说啊，吓坏我了。”

祁景川算是看明白了，村里人对宫乾那都是相当尊敬，大概是一种文盲对于文化人的盲目崇拜。

“走了走了，回家了。”大胜妈拽着祁景川，“赶紧回去洗洗睡了，这都几点了。”

祁景川跟着大胜妈回了家。

·

宫乾懒洋洋地挑了下眉毛，对李泽夏说：“走吧。”

李泽夏其实心里胆战心惊的，害怕见鬼，但又不想在宫乾面前露怯，于是硬着头皮说：“那我走了，拜拜。”

宫乾在他脑袋上拍了一下：“拜什么拜，我送你。”

李泽夏喜出望外：“你不是不送我吗？”

宫乾说：“保护未成年，人人有责。”

李泽夏忍着笑意：“是你自己硬要送我的，我可没让你送啊。”

·

宫乾和李泽夏往张大根家的方向走，到了三层小洋房楼下，宫乾忽然问：“你刚才去卫生所之前，去了榕树那边？”

从张大根家出发，并不需要经过大榕树。

李泽夏点头：“我想借机会熟悉一下村里的地形，听大根妈说大榕树是张家村的中心位置，所以我去那边看了看。”

宫乾若有所思地颔首。

李泽夏想到了什么，低呼道：“祁景川来卫生所，也经过了大榕树，而我们两个又都见到了鬼！这是不是说明......天黑后往榕树下过，就会撞鬼？”

宫乾沉吟片刻：“没那么简单。”

李泽夏筋疲力尽：“我脑子转不动了，得好好睡一觉。”

宫乾一抬下巴：“去吧。”

李泽夏一只脚刚进门，宫乾叫住了他。

“怎么了？”李泽夏回头。

宫乾说：“晚上揣一盒火柴睡觉。”

李泽夏露出疑惑的神情，火柴？

·

祁景川这头，他回家后简单洗了个脚，就准备进屋了。

快要九点半了，是大胜妈睡觉的时间了。

祁景川这时注意到，大胜妈手背上有块红肿，周围起了密密麻麻的小水疱，是典型的冻伤症状。

而在祁景川出门前，大胜妈的手上没有这个伤口。

他眉心轻蹙：“妈，你手怎么伤了？”

大胜妈瞥了眼，这才注意到：“咦？是啊，这啥时候冻的，我都没瞅见。”

一个猜测隐隐在祁景川心头浮现。

·

回到屋里，祁景川躺在床上，闭上眼装睡。

果然，不多时，大胜妈进来了，为他掖了掖被子又离开。

听到大胜妈回自己屋的声音，祁景川在黑暗中睁开眼。

他刚才的洗脚水没有倒，祁景川将水端到院子里，放在大门边，而后重新回到屋中。

李泽夏在去往卫生所的路上遇到了那个“大胜妈”，并且用冰块砸跑了她，是不是说明，这个村子里就没有别的“大胜妈”了？

祁景川抿了抿嘴唇。

今晚，窗外的那个“大胜妈”会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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