匹播城，冯智戣站在城头，左手用白纱布吊着，脸上也有一道伤口，右腿与胸前、后胸，都有伤势在身。

尽管受伤，但冯智戣只要还能走，每日坚持不懈巡视城头，不曾落下。

“这是第几天了？”

冯智戣问向身旁的副将。

副将沉思片刻，肃然道：“将军，这些羌蛮已经有二十三日没有攻城了。”

冯智戣听后，神情无比凝重。

“二十三天，已经很长了，这些羌蛮围而不攻，你不觉得奇怪吗？”

副将回道：“已经派了哨探出去打探，但羌蛮大军尚在，末将也不知道这些羌蛮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冯智戣看着外面羌蛮的营地，目光悠长。

“我们已经守了一百一十七个昼夜了，在二十三天前，羌蛮最开始每日进攻，后面逐渐变成三日一小攻，五日一大攻。

最多相差七日，必然会发起进攻，如今二十三日过去了，羌蛮迟迟没有发起进攻，那说明，羌蛮必然出事了！”

冯智戣整个人都沧桑了不少，在这一百一十七天的坚守中，冯智戣的成长非常迅速，若是之前还是一个小将，如今完全成为了一个能够独当一面的大将。

这个匹播城，冯智戣到来之后，凡是有空余的时间，冯智戣就组织人手加固城头，原本还算是一座不大的城池，如今都已经成为了一座坚城。

这些，都是冯智戣每次战后，都会让人加固所带来的成果。

仗越大，城池越发坚固、高大，羌蛮人却是又无可奈何。

羌蛮虽然没有多少军纪，大军散乱，但强在野战，而这个强，也是相对于其他人而言，对于唐军，无论是李二的大军还是李元吉的唐军，野战也算不得强。

但冯智戣无可奈何的就是，他军少，匹播城就只有七千人，七千人啊，坚守到现在，已经就剩下两千人左右了。

要不是这匹播城被他修筑得越加坚固、高大，他都无法坚持这么久的时间，更不会还有两千来人。

这一百多天的时间，冯智戣经历了太多，这里的所有人，可以说都是极为不容易的挺了过来。

在这里的补给，都是靠着逻些城的运输人员用命送来的，零零散散都不多，而随着战事进行，在两个月之前，他们的补给都已经断了，全靠着匹播城内的物资在维持。

如今城外的羌蛮出现这样的情况，冯智戣有一种直觉，战机或许出现了。

副将听到冯智戣的话语，顿时急了。

“将军，您可不能别那些，如今我们就两千人了，其中绝大部分都有伤，若不是大王当初发放的各项治疗用品，按照以前的救治，如今恐怕就剩下几百人了。

我们必须要守好匹播城，匹播城若是有失，逻些城就危险了！”

这副将不停的劝谏着，他已经知道冯智戣要做什么了，毕竟朝夕相处了一百多天，他还能不清楚冯智戣在打什么主意吗。

冯智戣看向副将，半响，缓缓摇头。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也知道你的想法，伱更没有说错，匹播城确实非常重要，一旦匹播城有失，那么逻些城将会面临被围攻的风险。

但是这次，我不能放过，这是一次绝佳的机会，不管羌蛮打算做什么，二十三日不攻城，足以说明，羌蛮肯定出问题了。

而且这二十三天以来，我们没有任何动作，那些羌蛮也绝对想不到，我们守了一百一十七天，还敢主动出击！

我准备晚上率领五百精锐出城，你留在城中，若是我真的中计了，那你务必要守好城池，大王的大军肯定在来的路上，你只要守住，必然能够等来大王的大军。

我今夜袭击羌蛮大营，这一百一十七个昼夜，不停被这些羌蛮打，我们从未主动出击。

那些羌蛮轻视我们，这次，我要让他看看，我们唐军的战力，我们唐军的勇武、强悍！”

冯智戣也很清楚现在的局势，这么久了，憋屈这么久了，如今出现了机会，他若不出去，他会遗憾一辈子。

副将闻言，想要反驳，但又说不出口，他们所有人，哪个不憋屈，一直被这些羌蛮逼在城头，时不时面对辱骂，每个人心中都憋了一肚子气。

他们所有人，没有一个人怕死，守城是他们的任务，他们必须要守住。

如今出现这么一个机会，虽然不知道是不是陷阱，但不出去，必然会遗憾一生。

副将的理智告诉他，不能出城，出城就是给机会，但另一个声音又告诉他，只带五百人，不会影响守城。

最终，副将坚定的看向冯智戣。

“将军，若是一定要主动出击，末将来带兵！

匹播城需要将军，将军决不能有失，末将带人过去，纵然是羌蛮用计，末将死了也不会影响匹播城的得失，还请将军答应！”

冯智戣看着眼前的副将，一时很是无奈。

这个副将，名叫柳长空，是当初跟随李元吉从长安一起到岭南的元老，柳长空的意见，他必须要在意。

这次出城袭击羌蛮，他也没有把握，这一去，可能是立功，更大的可能是出去了，就回不来了。

见柳长空这般坚定，冯智戣沉默许久，最终才缓缓应下。

当夜，柳长空率领五百精锐，在城门打开后出城，一路摸到羌蛮大营，随即发起夜袭。

当柳长空带着五百人杀入，羌蛮营地之中，顿时大乱，而柳长空也越发惊喜，因为这些慌忙逃窜的羌蛮，他发现数量不对，这个数量，绝对配不上这个营地的规模。

柳长空带人继续冲杀，在俘获一些羌蛮后，最终才知道，原来这个大营只剩下三千人，其余人全部调集到后方，参加大战了。

柳长空满脸兴奋，他很清楚，羌蛮集结这么多大军去后方参加大战，肯定他们的大王，李元吉派出的大军来了，不然怎么会让这些羌蛮这样。

柳长空冲杀一个时辰，俘虏上千羌蛮，向着城内退去。

冯智戣在城头上不断眺望着远方，看着火光冲天的羌蛮大营，右手挥舞，捶打着空气，整个人都无比振奋。

“柳长空，你可得给我安全回来啊！”

等了近两个时辰，柳长空回归，冯智戣也是松了一口气。

柳长空入城后迅速跑到冯智戣身旁。

“将军，好消息！”

柳长空随即将刚才的事情说来，冯智戣整个人更是无比兴奋。

“哈哈！好，好！大王的大军来了，这些羌蛮，还有那些异族，一个都别想跑！”

“你现在准备准备，天明后你亲自去逻些城，见到谢将军后，将这个消息亲口告诉他！”

冯智戣在匹播城每日等待着，每天用望远镜看着远方，又是等了半个多月，终于，冯智戣在望远镜中发现了一支大军，旗帜上的李字随风飘扬。

冯智戣看着这一幕，眼眶通红，双眼更是有隐隐有泪水流出，随即看向城头上的其他人，大声呐喊着。

“弟兄们！大王的大军来了！大王的大军来了！就在外面！”

所有人全部挤在城垛前，遥遥看向远方，看着那熟悉的旗帜，熟悉的装容，所有人顿时高兴得紧紧抱在一起。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这一刻，所有人看着他们的大王派来的大军，全部激动着，兴奋着，哭泣着。

若是从他们进入匹播城那一刻起，一直到今天，在这里最久的人，已经守了一百四十八天，一百四十八个昼夜！

这一刻，所有人都得到了释放，所有人挥动着手，大声呐喊着，匹播城，他们面对十多万羌蛮的进攻，他们守下来了，他们每一个人，都没有给他们的王丢人。

冯智戣双眼流下血红的泪水，整个人都在颤抖着，他比所有人都更加清楚，守住匹播城的不易，同样清楚，他们大王派出大军出现在这里的不易。

之前羌蛮大军集结，将近二十万军，前去大战，如今他们的大军来了，这就说明，那场大战，是他们赢了。

数十万军的大战，能够赢下，冯智戣都无法想象，那场大战会是怎样的残酷。

看着大军越来越近，当冯智戣清晰的看见领军的席君买时，一颗心彻底落下。

“弟兄们！打开城门！迎接大军入城！”

所有人开始准备打开城门后纷纷站立在两侧，昂首挺胸，目光灼灼的看着越来越近的大军。

冯智戣站在城门前，目光肃然，静静的等待着。

席君买率领骑兵，看着越来越近的匹播城，以及城头上的旗帜尚在时，心中也是松了一口气，再次加速向着匹播城赶来。

来到城门前，看着冯智戣静静等待着，两侧浑身是伤，甲胄都已经不整，却又昂首挺胸，站立整齐的军士，席君买翻身下马，来到冯智戣身前。

“辛苦了！大王亲自率领大军来了，正在后面！”

冯智戣眼眶再次一红。

“我等无能，无法掌控局势，如今让大王亲自率军而来，我心，愧疚！”

冯智戣确实愧对李元吉，当初他跟随谢叔方一起来到吐蕃，他们的任务就是掌控吐蕃局势，然而如今不但没有完成，吐蕃也快要丢了，又怎么能不自责。

席君买看着冯智戣苍老了数十年的样子，心头一阵感慨，安慰片刻，便是率领大军入城，接手匹播城城防，让原本驻守的人，全部休息，同时宰杀大量牛羊，又准备不少美酒。

又是七日时间过去，李元吉率领大军来到匹播城。

李元吉闻着那淡淡的血腥味，看着城墙上凝固的血迹，他知道，这里的战事，必然惨烈。

当冯智戣将这里的事情全部告知李元吉时，李元吉心头满是悲壮。

片刻，李元吉睁开眼，看向冯智戣。

“活着的人，本王不会忘记，战死的人，本王更加不会忘记！

传令！凡战死之人，全部登记封册，为所有人，立碑！”

“杨建河！传本王令，加急传到海康，着岑文本立即在海康，修建英烈陵，凡是战死的人，铸灵牌，身入英烈陵，享万世香火！

每三年一次祭日，自本王以下，所有人上香祭奠！

本王要让每个人，永传万世！”

英烈陵，这是李元吉早就想要修建的，一直以来，军士处于最底层，哪怕死了，几乎都不会有任何记载。

这次，他就要让所有人知道，他的兵，每一个人，他都无比看重，他就要拔高武人的地位，他要让这些为他征战，扩大封地的人，同样享受香火。

他是所有人的王，他的兵相信他，追随他这个王，他李元吉，也不会辜负这些可爱的人。

英烈陵一旦建立，他很清楚，所有人必然疯狂，尤其是全军将士，所有人都会陷入绝对的激动当中，这个英烈陵，不仅是对他们的肯定，更是在让每一个军人，哪怕就是一个小卒，都有流芳千古的可能。

李元吉更加清楚，这个通知传达下去后，大军对他的忠诚，将会有多深，正是因为这样，他如今必须要修建。

至于大军太强，会不会引起内乱，会不会无法压制，李元吉没有丝毫担忧，先不说自己的寿命，且这个世界，同样不小。

武人想战，战就是了，外面的天地，等着他们去征伐。

而李元吉话音落下，苏定方等人全部被惊住了，瞪大双眼看向李元吉，呼吸越发粗重，脸色都逐渐有些潮红。

所有人都很清楚这个英烈陵代表着什么，尤其是李元吉定下，每三年一次的祭奠，这些都在强调着他们这些武人的作用。

渐渐的，所有人眼眶发红，齐齐跪向李元吉。

“末将誓死效忠大王！”

一众激动得无以言表，一时不知用什么话语才能表达出内心的激动，以及对李元吉的狂热追随，简单的几个字，就是他们的誓言。

李元吉见后笑了笑，随即让几人开始下去将这个消息通传全军。

当这个消息传下去，大军顿时沸腾了，所有人目光近乎痴狂的看向李元吉所在的方向，齐齐呐喊着。

“誓死追随大王！”

十万军的高呼声，李元吉哪怕在城中，都已经能够听见，所有人都在大声呐喊着他们的王，表达着自己心中的狂热。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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