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木真颤抖着手看着跪在面前的勇士，大帐中也寂静无声，惊疑不定。

    良久，他开口说道：“迁移吧，在血魔到来之前。”

    他是成吉思汗，他的话哪怕有人心怀不解，也只能服从命令，无人敢反驳。可即使如此，下达这个命令也迟疑许久。托雷死了，死在了中原。他派遣的大军，一波一波杳无音信，一旦进入那个大地，虽然纵横无敌，可总是莫名其妙的被人抹杀。

    铁木真不怕敌人，可他搞不清楚敌人到底是什么东西。是人，还是鬼。

    他不鲁莽，他担负的责任也不允许他鲁莽。他从一无所有走到今天，靠的也不仅仅是鲁莽。

    铁木真走出营帐看着忙碌的四周，背着手缓缓走动起来。他偶尔看了看天空，目光有些迷茫。随即目光落下看着四周的族人，却又很快坚定起来。

    第二天，大帐议事。

    “本汗带领大军殿后，你们携带老弱先行，牛羊不需太多，我们除了赶路所需，只要找到定居点，沿途都可补充。”

    蒙古铁骑征服天下，哪怕是一路往西，也全是他的领土。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的领土有多大，更不明白自己统治的天下有多辽阔。刚好趁着这一次，去走一走，看一看。

    见儿子们要开口劝说，铁木真一挥手道：“我受万民供养，自然也要为万民庇佑。若是别的敌人，我自然不会莽撞，因为我活着，我们就永不衰落。”

    “可敌人不一般，我留下还是你们留下，并没有什么区别。面对不可战胜的敌人，我这个平时被大家尊敬的大汗，自然也要在危机的时候站出来。”

    “你们记住，当大汗并不一定要成为最勇猛地勇士，也并不一定要成为最强的领兵将军。射箭，我比不过哲别。骑术，蒙古勇士很多都胜过我。打仗，常年征战的伱们，比我这个老朽更有经验。但是，为什么你们这些最勇猛的勇士愿意汇聚在我身边，听从我的命令？”

    “孩子们，这是大汗的使命，你们可能一辈子都不会明白。”

    铁木真看着自己的儿子们，他疲惫的挥了挥手，不允许任何人说话。他是霸道的，却也是智慧的。他不需要儿子们理解他的意思，也不愿意解释，那样太累。只要孩子们听话，在他活着的时候打下足够辽阔的疆土。哪怕他死了，世界也遍布他的子孙。

    世界很辽阔，总有让血脉生存下去的土地。

    老弱搬迁而去，铁木真却骑着战马带着勇士背道而驰。牧民纷纷跪下磕头行礼，有人泪流满面，直到那道身影越行越远，被太阳光笼罩，化作了不可见的黑点。

    英雄之所以是英雄，并不完全因为他的能力，更多是因为他的信念和使命感。

    什么时候才会有英雄？

    特殊的时间、特殊的环境、特殊的时代。

    因为信念和使命感的诞生并不容易。

    时代造就英雄，不如说特殊的时代，赋予了时代下的人特殊的使命和信念，而接住这些信念和使命的人，才成为了英雄。

    铁木真疾驰三天三夜，疲惫黝黑的脸颊全是汗水。他抬起头看天，烈日当空，太阳普照之下草原上生机勃勃。他也曾经听闻，自己的领土内，白天和黑夜有时候并不相同。

    不过他并未深究，或者深究了没有与人说。

    “在此地休整吧。”

    他翻身下马，疲惫的开口说道。

    随即看向两边从边缘地区不断汇聚来的牧民，牧民虽然没有固定定居点，但是此刻也算是背井离乡，毕竟是被迫离开。他们避开大军，从大军两旁通过。看到偶尔有人跪下磕头，铁木真目光欣慰。

    战马疾驰而来：“我要面见大汗。”

    铁木真招手：“让他来，我是大汗，曾经也是一个放牧的普通牧民。”

    那人激动前来，跪地磕头，甚至去亲吻铁木真的靴子。铁木真哈哈大笑拉起他，这是一个小部落的首领，带来了一道消息。

    “华筝公主被血魔抓了。”

    铁木真沉默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良久笑道：“我的女儿和儿子不计其数，但是牧民的孩子却并不多。我会在这里等着血魔，听说他喜欢吸血，被他杀死的人会成为他的一部分。若我死了，总会与女儿相见。”

    言罢，目送对方离去。

    铁木真看向对方来时的天空，久久不语起来。

    天空渐渐暗淡，直到亲随再次托着羊肉过来，他才叹息一声，就地而坐吃了起来。

    只是吃着吃着，狼的性格让他汗毛倒竖，忍不住爬起身子。他一边提着羊腿啃着羊肉，一边眯着眼睛往外看去。黑暗中，他看到一双一双碧绿色的眼睛渐渐明亮起来。

    铁木真并未慌张，草原上的狼是人的敌人，但是铁木真并不畏惧。他杀死的敌人，远远比狼凶恶无数倍。

    他缓缓举起手，正要下令，大营却已经响起了马蹄声。铁木真哑然失笑，他手下的勇士是最英勇善战的，时至今日，早就不用他多考虑这些了。

    果然骑兵呼啸出营，只是让铁木真疑惑的是，厮杀声和悲鸣声并未传来，而是很快又传来了马蹄声，声音由远而近。

    一声狼嚎响起，在夜空下嘹亮无比。随即就是此起彼伏的呼应，大军略微骚动。

    铁木真看到一个女孩骑着一头黑色的巨狼缓缓走来，身后是骑兵互送。

    “华筝？”

    狼背上的华筝脸色苍白，嘴唇破烂，她来到铁木真面前跳下来，却双腿一软跪在地上。铁木真警惕的看了眼巨狼，却还是走过去蹲下抱住华筝：“我的孩子，你怎么了？”

    华筝呜呜哭泣。

    铁木真哭笑不得：“回来就好，听说你被血魔抓走，我很担心。”

    华筝破口大骂，什么一百次，什么腿都折了，什么好色之徒……听的铁木真目瞪口呆。

    营帐中，铁木真看着啃肉的华筝，忍不住有些心疼，华筝抹着眼泪：“太可恶了，我嘴唇都破了。”

    “一点都不温柔。”

    “腿是那么掰的嘛。”

    “呜呜，人家说不要，他还说人家口是心非……”

    “可是最后我是真的不想要了啊。”

    铁木真：“！！！”

    良久。

    华筝平静下来：“他让我们不要怕，他只是来看看而已。”

    铁木真沉默，开口：“来看看，就几乎杀了我们七八万勇士了。华筝，那狼是怎么回事？”

    华筝双眼命亮：“他说他不是白嫖的人，他知道规矩，但是身上没钱，只能送我掌握狼群的能力。我现在可以与狼沟通，它很听话，我让它干什么它就干什么。”

    铁木真有些无语，他倒是知道九州的一些事情，那些嫖客都是要花钱的。但是铁木真不是嫖客，他从来不花钱，而且还会毁灭对方的家园，覆灭对方的城邦，掠夺对方的一切。

    不过结果也不坏，他不在乎钱，这狼很有用。铁木真再次看一眼华筝，第一次觉得，这个女儿或许会有更大的作用也说不定，或许要给她更多的荣誉。

    一夜无事，血魔并没有偷袭。

    第二天，铁木真松了口气，带领大队人马开始后退：“我们不能将希望放在敌人的仁慈上，有血魔在这里，我们就不能留在这里。既然制定了计划，哪怕是错的，我们也要执行下去。”

    他骑着马，看着身边骑着狼的女儿，满脸温柔道：“到时候我会给你权利，给你部众，给你战无不胜的勇士。你是狼的主人，你理应有属于自己的领土。”

    华筝纠结：“若是郭靖还在就好了，他可以为我打败所有敌人。”

    铁木真哑然失笑：“郭靖可不会给你掌握狼群的力量，而且，他那样的人，是永远不会跟我们在一起的。他有自己的坚持，荣华富贵也不能动摇他的心智，这也是我喜欢他的原因。只是很可惜，我没有提前杀了他。”

    华筝目光疑惑：“是因为他背叛了阿爸吗？”

    铁木真笑而不语，只是伸手抚摸一下女儿的脑袋，他并未解释这其中的原因。无论自己的女儿还是自己的儿子，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铁木真觉得自己并不是一个聪明的人，反而有些愚钝。正因为愚钝，他想做的事情才会拼命坚持去做，意志毫不动摇。他觉得郭靖跟自己很像，只是铁木真有着浓郁的野心，而郭靖却没有自己的想法，他有的是从小被塑造的人生观。

    接受爱国教育的有那么多人，而郭靖却特别成功。在铁木真看来，或许跟郭靖的生活环境有关。他身边的人很少有类似的，哪怕有类似的，也都是蒙古人的奴仆。

    或许正因为如此，郭靖接受的教育才会如此成功。因为他亲眼所见这种差异，因为他知道母亲并非骗他。他更清楚，蒙古人有那么多，可当他是朋友的只有几个。更是清楚的明白，当利益相悖的时候，朋友也不可能站在他这一边，因为他的朋友只是身份尊贵，并非一言九鼎。

    铁木真拍了拍华筝的脑袋：“加快赶路吧，让你的名字在遥远的地方成为令人畏惧的符号吧。要让敌人看到狼，就想起你的名字。记住，唯有毁灭，才有新生。”

    毁灭的是敌人。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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