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宸极帝婿(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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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越千辰不甚确定的目光中,伊祁箬微微挑了挑眉,淡淡道出了两个名字。
——聂逐鹿,游缨。
她转了转食指上的白玉戒指,一边思量一边说道:“聂逐鹿自不必说,虽然曾为你挚友,但勾结铅陵蘩给你下套的也不是别人,你不管他也有道理。游缨么,你夜国的旧人,自然了,你若是记恨着她在你身上留的那道口子不欲将这人讨要回去也是情理之中。这两个人,你不要了,我倒是也不介意继续收着他们。”
她说完,转眼就见越千辰一副毫不遮掩的质疑目光打量在自己身上,显然,是在思量自己这话里几分真、几分假,而这一举将手中所有‘俘虏’交还与他的背后,又有一番如何的谋算。
诚然,此刻的越千辰,确实一个答案都寻不出来。
他不知道她是真的不晓得聂逐鹿是自己的人,还是在装作不晓得;同样的,他更加不明白,她这样做的目的。
——元类、傅听涛,自己那所有为她兄妹所俘的手下,如今再加上这两个人,竟还未及自己开口,她便都主动放还了,甚至连苍舒起,都不曾为重华所杀。
这一切,显然都不在他的想象之中。
长久的见他不言语,伊祁箬反倒觉得挺有意思,自己脱了长靴往榻后挪了挪,随口调笑道:“怎么,心里又打鼓了?”
越千辰这一回没有同她玩那些个九曲十八弯,索性直接将心头的疑惑问了出来:“我是真看不明白,你何以如此?”
宸极帝姬翻了翻眼珠子。
她将榻上的一方矮案朝自己的方向拉得近了些,抬臂拄上去,歪着头挑起一抹不怀好意的笑,“我给你两个选择吧,其一,我为你释疑,不过嘛,鱼与熊掌不可得兼,这人也就不必到你手里了;其二,你就念着一句难得糊涂,这人我明儿个就送还给你。”说完,还挑着眉加深了一层笑意,抬抬下巴继续道:“怎么样,你想想选哪个舒坦些。”
越千辰无奈的低头一笑。
两个选择,又是两个选择。
心里泛起一重不大好的预感,他抬起右腿屈膝踩上了榻沿儿,朝她问道:“这事儿你会记一辈子么?”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不过勾起他这话的人却自是知道他问的是什么。
——两盏无夜一盅解药,迫他兄妹在那俩孩子之间二选一的事,她是要记一辈子么?
“那是当然。”伊祁箬点点头,笑意还带着,回答的得极是干脆,跟着又道:“不过好在我这一辈子的长短,你也有份参与。”
越千辰叹了口气。
没过多久,他抬首投出一道质疑的目光,不大确定的问道:“明日我就能见到他们俩?”
这一句话,也算述清了他的选择。
“不只他们俩,”伊祁箬眼里勾起一道暗含深意的光芒,映得红尘光华璀璨,紧接着道:“日前我派人去了趟拂晓,该带回来的人一个不差,估摸着明日也是时候入都了。到时候帝婿可不要像当初在千华城那样不给面子哟!”
她说完,越千辰的脸顷刻便拉了下来。
——无疑,她是将当日远谪路上,铅陵蘩特遣云霓送去她的那十二个面首弄了回来。
“你把那十二个人弄来了……”眼里敛着危险的光芒,他倾身勾起她的下巴,轻笑一声,道:“呵,是想在成婚前,打我的脸喽?”
宸极帝姬不赞同的挥开他的手。
“你心里是认定了我乃睚眦必报之人,我不认不驳也就罢了,但是对你嘛……”她勾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半晌叹道:“大仇大恨都忍到这个地步了,口头上占点子便宜是一回事,正经起来,却断不会因小失大。”
因小失大,往后,便是得不偿失。
越千辰的脸色微微好了那么一点,只是看向她的目光依旧充满了讨伐,“那是说,那十二个人你有用处?”自己说着,偏生往自己心窝子上杵了一刀,“你总不会想告诉我,鬼斧石屋寥寥之日里,你还真舍得将你那唯剩不多的情愫,摊一块儿在那起子俗物身上了罢?”
有时候细想起来,伊祁箬真是觉得越千辰这性格里多多少少还是有些随了元徽帝的地方,就比方说这小心眼儿乱吃醋的一点。
随手抄起昨日撇在案上的一卷《孤愤》往他胳膊上不轻不重的打了一下,她轻嗤了一声道:“收起你房公妻的那一套,且放宽心罢!宸极帝姬还是眼高于顶的,这点,看她选的帝婿不就知道了?”
她说完,帝婿的唇边便逸开了柔柔淡淡的笑意。
伊祁箬正过头看着他,继而,两人便一起将这笑意持续了好一会儿。
岁月静好。
之后,他便没再提前话,只是许是因着她突然提到此事,又让他不由自主的想到了铅陵蘩身上,这一想,神色便有些沉凝,许久没再说话。
伊祁箬索性拿着那卷《孤愤》又翻了起来,两页之后,寂静的屋室里兀然响起她的声音,却是头也没抬的对他道了句:“若不然……成婚之前,你也去一趟回峰,见一见你那前内弟?”
越千辰微微一怔,心里说不上的意外。
略一想,他也不知她这又是起了什么心思,只问道:“你放心?”
以他的身份、过去的那些事,此刻即便他真有心回一趟回峰,也算与那段时日作别,可真要去,牵扯起来却也多事。
比如说,他会不会借此机会与外臣勾结,又比如说,他能不能活着回来。
种种皆无定数。
可伊祁箬却淡描淡写的回了一句:“有什么不放心。”
越千辰皱起了眉,心里那点小心眼的劲儿又要使上了。她一抬头便看到他那副哀怨的神色,哼笑一声,又问:“苏泊正听说过么?”
他微微有些意外,没洞悉她此时问起一个毫不相关之人的用意,目光锁在她身上一动不动,嘴里流畅答道:“神机中郎将,苍舒离大人的心腹,长泽霍氏家臣,苏氏之子,宸极帝姬昔年贴身护卫苏照族弟。”
她斜了他一眼,讽笑道:“嗤……还真是一清二楚啊,既如此,也该知道此人非不入流的货色,手底下的功夫、脑子里的想头尽皆不差。”
越千辰瞅着她冷笑了一声,继而也用与她差不太多的语气讽了回去:“就凭长泽霍氏积威至此的名声,他也不敢差。”
伊祁箬翻了个白眼儿,目光又复落在书册上,一边道了句:“苍舒离不好时常渎职,这一回我让他带几个人陪你去,元类给我留下就行。”
她说出这话,他脸上的哀怨瞬息便化作了乌有。
原来,此事她也是早已虑在先了……
不过嘴上却还不愿意就此服输,他笑了一声,道:“怎么,你也知道带着神飞二部身兼双职的苍舒离大人,是时常的渎职啊?果然是背靠大树好乘凉呐……”
伊祁箬也不客气,直接道:“嘁,你这太傅大人不是更过分?我倒想问问,皇上的功课……你可曾照料过一次?好在如今这宗正的位子分在奉初身上了,不然,你这渎职之罪可比阿离更甚了十倍不止!”
她这么一说,倒是又勾起了他十分的意外而不止。
最初的惊讶被他压在眼底,似笑非笑的摇了摇头,他问道:“呵……我本以为这太傅不过是个有实权却不必做实事的名头,难不成……你还真放心让我教你那皇帝侄子?”
当年永安帝拜师林觉章的场面史册在望,天知道这帝师之位,在她心里是有多大的份量,教导帝王的责任,过去无论她说什么,他都不曾想直到今日,她竟还敢将这重任交给自己。
交给自己,让被大梁伊祁亡国灭种的越氏之子,教导仇人的帝王!
这是魄力,还是谋算?抑或……是犯蠢?
宸极帝姬却是半点儿奔儿都不打的反驳道:“这怎么话说的,国库里拨着银子,逢年过节你那也没少捞好处,合着我是高官厚禄养着个富贵闲人?让你上两节课都不成?既如此,眼下你也将要有另一重身份了,光曜殿上还是挂冠致仕的好,宁愿亏得我自己一个人养你,也别给国库添累赘!”
他沉默了许久。
忽然一声笑音划过,越千辰低低轻笑,凑近了贴了贴她的鼻尖,缠绵里透着调笑,问道:“你养我?”
她也笑,难得带着狡黠,答一句:“我又不是养不起。”
于是,便勾起了他好一阵大笑。
说不上为什么,听到这句话,便是开怀。于是,玄夜太子便也没有自虐般的去追寻这话的真假。
笑够了之后,他看着她,目光沉定,道:“就凭你这当姑姑的这句话,这侄子,我定然好生教。”说着,唇角一勾,透着许多未曾言出的深意,接着一句:“绝对让他生出林公再世的错觉,让你放心。”
伊祁箬轻轻颔首,笑道:“你能做到这句,我自然放心。”
第二日一早,二人才用过早膳,思阙便带人进了庭中。
看到那两个站在眼前时,越千辰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管他日后如何,至少这两人今日便回到自己这里了,往后,自然有自己护着。心里九曲八弯,尚且来不及赞一句宸极帝姬果然信守诺言,他便眼见着她眸眼含着有意的笑意,那头已与聂逐鹿说起了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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