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湖，燕子坞。

    一座木桥上，慕容复负手而立，似在驻足远眺。

    大约半盏茶的功夫过后，他的身后突然来了一位庄内的下人，只见他远远瞧见慕容复便主动拱手道：“公子爷。”

    “可是大理的消息？”

    慕容复依旧看着远方，语气淡淡道。

    那人恭敬道：“回禀公子爷，根据江南各路镖局的伙计们来报，说大理段家已经来到了苏州。”

    “哦，他们终于来了？”

    慕容复闻言，语气淡然反而略带期待。

    ……

    与此同时，太湖之上，却是多出了一艘大船。

    保定帝段正明站在船头，他正在凝目远眺着眼前这一望无际的碧水。

    而大理三公华赫艮、范骅、巴天石三人则是站在他的身后，至于褚古傅朱四大护卫已登船。守在四周，静静打量着太湖之水。

    而在船上，似也有不少僧人身影。

    看来这一次保定帝出行，竟似将大理段家的高手倾巢而出。

    而在外人眼中，却看不出他们这一行人即将于人兵戎相见的样子，只当做他们是寻常游客。

    毕竟在他们眼中，哪怕是大理皇室也是皇家贵胄，这些人出行岂会这般简单！

    但他们却有所不知，段氏以中原武林世家在大理得国，数百年来不失祖宗遗风。

    段正明、正淳兄弟虽富贵无极，仍常微服出游，遇到武林中人前来探访或是寻仇，也总是按照武林规矩对待，从不摆皇室架子。

    是以保定帝此番御驾亲征，众从人都是司空见惯，毫不惊扰。

    自保定帝以下，人人均已换上了常服，在不识者眼中，只道是缙绅大户带了从人出游而已。

    待到日头正浓，大船已在太湖中行驶了三个时辰左右，而直到这时才遥遥望见远处绿柳丛中，隐约露出一座阁楼。

    巴天明回头拱手道：“齐奏皇上，那慕容家的小岛到了！”

    段正明微笑道：“既有巴司空出马，哪有寻不到敌人巢穴之理？”

    “姑苏慕容氏”之名，虽在江南名头响亮，但极少有人知晓慕容家的去处，此番他们一行人出行，又是身处异地，想要更快打听出慕容家的下落自然不简单。

    但好在有巴天明出手。

    巴天明微微躬身，面露愧色道：“皇上过奖。巴天石愧不敢当。”

    说到底他们一行人会身处江南，还是他们兄弟三人失职在先，不然又怎会劳烦皇上奔波劳累，亲身造访江南。

    大船吃水较深，自然不能直接靠岸，于是便从大船改乘小舟向小岛靠岸而去。

    众人分乘数艘小舟，其中保定帝段正明身处一座小舟上，巴天明则拿着木桨，将船直向柳荫中划去，到得邻近，只见一座松树枝架成的木梯，垂下来通向水面，便随手将小船系在树枝之上，登岸朝小岛上走去。

    众人逐一跨上岸去，见疏疏落落四五座房舍，建造在一个不知是小岛还是半岛之上。房舍小巧玲珑，颇为精雅。小舍匾额上写着“琴韵”两字，笔致颇为潇洒。

    段正明皱眉道：“此间便是燕子坞参合庄么？”

    然而很快却听传来女子声音：“不。此间是公子爷起给我住的琴韵小筑，至于公子爷住的燕子坞尚在远处！”

    众人闻声而动，只见不远处多出了名碧衣少女，她说话声音极甜极清，令人一听之下，说不出的舒适。

    这少女约莫十六七岁年纪，满脸都是温柔，满身尽是秀气。

    时值此刻，段正明一行人也认出碧衣少女来历，正是当日跟在慕容复身后的少女。

    “是你！”

    巴天明等人语气一冷道。

    阿碧道：“诸位大爷不必紧张，阿碧已经派人去通知我家公子爷了，想必他很快就会出现在琴韵小筑！”

    段正明闻言点点头道：“好，既然你已通知了那位南慕容，我便在此处等他！”

    他乃是一国之君，即是来到大宋、大理、西夏的朝廷之中，各国君主也必待以贵宾之礼，今日身处太湖，却被一个小姑娘单独招待，他却依旧态度如常，看不出任何生气摸样。

    至于身旁的大理三公心中难免有所怨，但见到阿碧语笑盈盈，并无半分轻慢之意，心想：

    “这小丫头什么也不懂，我何必跟她一般见识。”想到此节，便即心平气和。

    阿碧吩咐琴韵小筑的下人烧水沏茶，一旁又在暗中审视众人身份，保定帝等人她自然在大理早已见识过。

    但他们此行，却多出一群僧人，与一个道姑，这一切自然让阿碧不免好奇起来。

    大约一盏茶的功夫过后，保定帝终于在琴韵小筑内见到那一袭白衣身影。

    慕容复微微一笑道：“段国主亲临，慕容复有失远迎，还请赎罪！”

    然而不等保定帝段正明开口，那个道姑见到慕容复终于现身，当即便忍不住起身问道：“我的孩儿呢？你们将他藏在哪里？”

    慕容复闻言，目光便落在这位道姑身上，见她长发披肩，容貌秀丽，与段誉颇有相似之处，当即便认出了她的身份。

    慕容复微微躬身道：“原来是王妃亲至，失礼了！”

    不过眼下他的语气却多出了一丝无奈。

    果然很快便听一位女子冷声道：“你来得迟了一步。这姓段的小子，我已将他开膛破肚，当做花肥埋在树底下了！”

    “是你！”

    刀白凤闻言盯着眼前女子，只见她是身穿鹅黄绸衫，容貌美艳，称得上是中年美妇，以此可以想象她年轻时摸样，难怪会让那人对她痴迷。

    王夫人冷笑道：“不错，是我！”

    来人正是王夫人，早在大理段家前来太湖之前，慕容复就与她商议好了对策，于是今日也通知了她。

    只是今日听闻大理段家来人，慕容复未料到那位镇南王妃亲至……

    这两个女子虽是第一次见面，但早在十八九年之前便因妒生恨，结下极深的怨仇，如今见面自是言语毫不留情。

    刀白凤明知王夫人所言非实，但听她将自己独生爱子说得如此惨酷，旧恨新怒，一齐迸发，冷冷的道：“我是问慕容公子，谁来跟下贱女人说话，没的玷辱了自己身分。”

    王夫人本就是最为善妒，当年便是她逼得段正淳要杀了王妃，如今二人相见，又遭她开口讽刺，自然忍不住冷声道：“好一个贱婢！”

    下一刻便见她拔出长剑，斜身欺近。

    她一身武功虽远不如慕容复，但一身所学毕竟是源自逍遥派武学珍藏，比如眼下她一出手，便颇具名家之范。

    她身法快如飘风般近前，向刀白凤胸口急刺而去。

    她这一剑出手又急又快，看样子心中竟是当真起了杀意。

    而刀白凤面对她这一剑，当即便抽出拂尘，及时格开，身形转处，拂尘尾点向她后心。

    见到王妃与人相斗，无论是保定帝段正明，还是大理三公，还是段家四大护卫，见到这一幕都无比尴尬。

    毕竟眼前二人，一人是大理镇南王妃的王妃，另一人又是镇南王昔年的情人，他们无论是谁，都难免有所迟疑。

    见到两女一动上手便是生死相搏的招数，慕容复只是身形一动，便离奇出现在二人中间，他左手紧握浮尘，右手二指轻轻夹住剑锋。

    “复官，你……”

    见到慕容复突然出手阻拦，王夫人不由急道。

    慕容复道：“舅妈，莫非你还信不过外甥吗？”

    听到此处，王夫人这才好似冷静下来，冷冷看了一眼刀白凤后，这才收剑退后。

    早在她前来之情，慕容复就随她有过交流。

    她固然可以一剑杀了镇南王妃泄愤，但此生休想得到段正淳的原谅。

    她这个人虽然善妒，但却是爱极了段正淳，不然也不会在曼陀山庄到处种满大理才有的山茶花，也不会苦心钻研“醉人峰”。

    刀白凤见到慕容复出手好似先兆，一出手又轻松化解二人凶险杀招，心中已胜了怯意，明白他的武功远在自己之上，当下也轻哼一声退了下去。

    而段正明等人见到二女罢战，心中也是松了口气。

    毕竟二女这一战，他们帮谁也不是……

    段正明道：“慕容公子，我们此番来意，想必你已清楚，吾皇弟已被伱请至太湖做客两月有余，眼下是时候放他南归了吗？”

    王夫人却道：“段郎与我在太湖携手同游，乐不思蜀，为何要偏偏早归?”

    她虽与慕容复有过商议，但毕竟是女人家，二人又是阔别多年，眼下刚刚相聚不过数月，自然不舍得分离。

    刀白凤怒道：“什么段郎，他是我的丈夫，这称呼你怎么敢？”

    王夫人笑道：“这段郎这称呼也并非属于你一人而已，为何不敢？”

    见到刀白凤似是动了真怒，她反而无比喜悦。

    “王妃！”

    “舅太太！”

    见到两个女人又要纠缠在一起，段正明与慕容复同时开口提醒。

    二人闻言，同时轻哼一声才不再言语。

    见到二女不在开口，慕容复继续道：“段国主，放段王爷南归自然不难，只是有一件事需要你们提前答应！”

    “什么事？”

    段正明道。

    慕容复道：“请镇南王明媒正娶，将我舅妈设为正妃！”

    “这……”

    段正明闻言，略显意外。

    镇南王妃早设有正妃，那便是刀白凤，眼下慕容复这个要求，虽然看起来不过分，但却从未有过先例。

    “莫非段国主做不了主？”

    慕容复道。

    段正明道：“慕容公子，我那皇弟府内早有了正妃，你这要求实属难以做到！”

    一旁的刀白凤闻言，早已是听得火大，若非她素来尊敬皇兄段正明，恐怕早就克制不住骂出声来。

    如今听到段正明果断拒绝，心头怒气不由消了大半。

    见到段正明拒绝，慕容复并不拒绝，反而依旧微笑着道：“那恐怕镇南王还要在太湖小住一阵日子。”

    段正明闻言，心中不由叹息道，他这兄弟与女子素来纠缠不清，这才导致今日之劫。

    “慕容公子，当真不能放人吗？”

    段正明继续问道。

    慕容复笑道：“段国主，今日你前来既然是按江湖规矩拜庄，不妨用江湖手段解决，你若胜，镇南王与世子便大可由你带走！”

    “阿弥陀佛！”

    突然间，却听有人长诵佛号。

    这一声佛号，震得各人耳中均震得嗡嗡作响。

    王夫人知道这是佛门中一门极上乘的武功，叫作“狮子吼”，一声断喝中蕴藏深厚内力，大有摄敌警友之效。

    只是此功素来难练，哪怕是在少林寺中历代也极少有人练成，而今日却在段家人身后的老僧口中见识到了这门武功。

    王夫人一时间既是有些惊讶，又有些顾虑，但看了看身旁的自家外甥，心中不由又多出了几分信心来。

    接下来便听那老僧道：“‘南慕容’之名，名震天下，今日老僧便斗胆领教公子武功！”

    见到一名头戴斗笠的老僧开口，慕容复似是并不意外，反而眼含兴趣打量起了他，随后道：“莫非是天龙寺的枯荣大师亲至？”

    在天龙寺中，枯荣大师辈份最高，据说面壁已数十年，天龙寺诸僧众，谁也没见过他真面目。

    而保定帝也是只闻其名，从来没拜见过，一向听说他在双树院中独参枯禅，十多年没听人提起，只道他早已圆寂。

    但此番为了救回段正淳父子，他携众抵达江南之前，还是亲自去了天龙寺，才得知枯荣大师并未圆寂，欣喜之下便请出了他。

    本来枯荣大师已经数十年不曾现身江湖，但听闻此事关乎到大理皇室传承，还是破例随众亲至江南。

    老僧道：“正是老僧！”

    他言语中充满着莫名威严。

    慕容复微微一笑道：“好，素闻大师精修枯禅功多年，还望今日不惜赐教！”

    而段正明闻言，心中不由一惊，心道荣师叔所参枯禅，是天龙寺寺的另一路神功，只是此事知之甚少，哪怕是他也是临行前才得知不久。

    而眼下慕容复却一语道破了枯荣师叔武功的来历，实在令人心生惊异，不由心道：“莫非姑苏慕容氏竟对天下武功无所不知？”

    而这红寺湖枯荣大师眼中，也好似有神光大亮，片刻后恢复如初。

    片刻后，枯荣大师道：“老僧也对‘姑苏慕容氏’的武功闻名久矣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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