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七点多到地方，还是傅云茵把她推醒的。

    二奶奶所在的村子叫大河村，属于小山窝里的村子。

    目前还没通车，傅云茵他们是在邻村下的车。

    后面拎着东西走了半个小时的田间小路，穿过石板桥学过一片长满荷叶的湖泊，又走了一段小路，穿过一个竹林才到地方。

    入眼是三颗大枣树，而后是破败的红砖瓦房。

    和村里那些二三层小楼不同，二奶奶还住在上个世纪的老房子里。

    “我妈说，这个房子最早是傅爷爷的，他们后来大学考出去了，就给爷爷奶奶了。”

    傅云茵点点头。

    就是说，最早这是傅家的宅子。

    她俩拎着东西往门前走，正逢一个头发灰白、身材枯槁的老婆婆从屋里赶鸡出来：

    “去去去，一天到晚的，竟瞎捣乱，光晓得吃，不晓得下蛋的玩意！哎哟，这是哪个啊？”

    贺二奶奶状态不如傅老太太，嘴里牙掉的快没有了，眼神也不好。

    贺曼可喊了半天“奶奶”，她才认出人来。

    贺二奶奶粗糙老手稀罕的攥着贺曼可，舍不得撒开。

    “哎哟，哎哟，可可回来了？可可回来了？”

    贺曼可笑着点头，招呼傅云茵一起把东西放下。

    她引着贺二奶奶看傅云茵，“奶奶，你看这是谁？”

    “这是明夏还是哪个啊？看着又像陆淼呢？”

    贺二奶奶眯眼看，张嘴就喊：

    “陆淼哪有这么年轻？她该跟我一样，七老八十了咧！”

    贺曼可凑近她耳边大喊：

    “奶奶，这是三奶奶的孙女，这次特地过来看你的！”

    “像，是像，你奶奶骨血流得好，明夏那孩子，还有和你，都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

    一听是陆淼的孙女，贺二奶奶一下子激动起来，松了贺曼可的手，转头紧紧拉着傅云茵仔细看。

    “当初你姑姑，你奶奶把她带回来，才十二岁的年纪，说亲的人就要踏破门槛儿了，你奶奶一个都相不中呢！”

    “好孩子，叫什么名儿啊？”

    “奶奶，我叫云茵！”

    傅云茵笑了笑，喊得很大声。

    贺二奶奶抿嘴笑：“呵呵，好名字，声音也跟黄莺鸟儿一样！”

    贺曼可无奈的看着傅云茵，傅云茵摇摇头，示意没事。

    这个年纪的老人大多都没上过学，年纪大了听力也不好，听错理解错也能理解。

    傅云茵扶着贺二奶奶在桌边坐下，拔高嗓音一边解释桌上的东西，一边聊些日常：

    “二奶奶，这是奶奶叫我带给你的东西，这罐里是奶奶自己养的蜂蜜，拿过来你要快点喝，不要舍不得，这些东西放了也是会坏的！”

    “哦、哦哦！你奶奶费心了，她从前就聪明能干，现在怎么样啊？身体康不康健？”

    “奶奶身体很好的。二奶奶，还有这个，这个是花茶，奶奶说你喝过她晒的茶，就不跟你说怎么喝了！”

    贺二奶奶连连点头，捏着真空包装的花茶反复打量：

    “看着是跟以前一样，怎么这个袋儿装着？瞧着像卖的一样呢！”

    傅云茵笑道：“这样可以慢慢喝，干净，卫生，也能放的久一些。”

    贺二奶奶絮絮叨叨，嘴里不断说着夸赞的话。

    傅云茵不清楚那个年代发生了什么，但是一路走过来的听闻，也差不多让她意识到了爷爷奶奶的优秀，以及老一辈人深厚的感情。

    贺曼可说她们要留下来住两天，二奶奶东西顾不上收，嘴里一个劲儿的念叨“陆淼爱干净”。

    转身就把家里承认最好的被子、凉席都搜罗出来铺床。

    贺曼可接了她的东西，不让她弄。

    贺二奶奶坐不住，老伴儿死了以后，儿女媳妇们也不怎么回来。

    屋里成天冷清清的，难得回来两个孙女，贺二奶奶就稀罕看着她们。

    傅云茵怕她来回走动摔到哪儿了，想着手里带了相机，她就说给贺二奶奶拍照。

    贺二奶奶听了，看着她手里的黑家伙看了一会儿，点点头说了句“要得”。

    人回房间换了一身体面的衣服出来，稀疏的头发也梳的板正。

    贺二奶奶很正式了拎了板凳去屋外敞亮的地方坐着，“这个地方要不要得？”

    “行的二奶奶。”

    傅云茵笑着说。

    这一路二奶奶活动的时候，她都有在录像。

    见二奶奶坐好了，她才绕去正前方，调整设备参数开始拍照。

    “奶奶看这里，看我的手，哎对，笑一笑……很好。”

    傅云茵连着拍了好几张，之后拿着相机走近二奶奶，“您看看。”

    她按着回放键，二奶奶止不住点头。

    “好好，这个照片什么时候能拿到？可可她爷爷都没能留下一张照片呢，我比他强，我留下了，哈哈。”

    贺二奶奶乐呵呵的笑着。

    傅云茵反应了一会儿，想着她的年龄和话里的意思，心情突然惆怅起来。

    贺二奶奶，把这个视为人生中的第一张照片，也理所当然的当成了最后一张照片。

    傅云茵眼角莫名湿润，“洗照片很快的，等过两天我们回市区了，洗出来了给您送来。”

    “云茵，床铺好了。”

    贺曼可从屋里拎着篮子出来。

    “奶奶，我带云茵出去转转，一会儿就回来，早饭我们吃过了，你不用管了。”

    贺二奶奶笑呵呵点头，“你们去吧！”

    “嗯！”

    见傅云茵眼眶红红，频频往回看，贺曼可安慰她道：

    “不要太感性了，生命的轮回，时代的交替，有些事都是必然会发生的。”

    傅云茵偏头看她，见她面带微笑，神情近乎平静，她浅浅难受了一会儿，也从难受的情绪中走了出来。

    贺曼可拎着傅云茵在村子周边游荡。

    大河村依山，到处都是青山绿野，竹林后的后山更是种满了果树，大老远就能闻到桃子的清香。

    如贺曼可所说，现在正是果树成熟的时节。

    她带傅云茵去果园，跟守园的人递了十块钱。

    一个村里的，贺曼可不常回来，村里人认得她，当然不肯要她的钱。

    贺曼可执意递过去，“叔，也没多少，就是意思意思，你别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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