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痕还晕晕乎乎的，燕临川回到自己位子坐下，张痕只能看着一个模糊的人影，重叠成好几层，最终又凝聚在一起。张痕伸手摸了一下鼻子，刚才磕到桌上了，感觉黏糊糊的，摸了一手血，张痕盯着手掌上的鲜血看了一会儿，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抬头瞪着燕临川。

感觉这一下是把他给打蒙了，都忘了反击，就傻愣着坐在那里。

燕临川怀疑他把人打傻了。

叶青瑛坐到桌子的另一边，长刀搁在桌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动静，张痕就被这一声动静惊醒了一样，他忽然抬起头看着燕临川，说：“聊什么？我没什么好跟你聊的。事已至此，要么你别走出去要么我就交待在这里了，我就是拿钱办事，其他的都不知道。”

这么急着撇开关系？燕临川一挑眉，说：“也行，那没办法了，我只能把你解决了，提头去找程辉聊聊，他总该是知道的。你也算是有身份的人，他不会不记得你吧。”

听他这么一说，也不知道了解了多少，张痕心里一琢磨，不知道燕临川了解到的究竟有多少，他上下打量他几眼，又看了看边上的叶青瑛，不知道他这会儿想起了什么，眼神一眯，冷笑了一声，忽然自顾自的说起了别的，“你初到军中还年轻，但是厉害，很快从那么多中脱颖而出，后来连将军也注意到了，又用不了多久，你在军中的地位几乎和我平起平坐了，当时周围的人都对你称赞有加，你知道么，其实我当时就很不看好你……”

没想到这会儿还引发了一段追忆，燕临川和叶青瑛对视了一眼，没说话，继续听这个人还能说些什么来。

“我从来就没看好过你，年轻人太出风头没有好事，你就是太厉害了，没吃过什么亏……”张痕说到这里突然变得很激动，他忽然一拍桌子，一双老鹰似的灰色眸子盯着燕临川，“不仅没吃过什么亏，任何事情也都顺顺利利的，我在军中待了多少年了，凭什么你来了没两年就是副将，凭什么我到最后一无所有？我负伤了，在家休养，躺在床上的时候就听全皇城的人在说你燕临川成为了最年轻的将军！我问问你，凭什么？”

燕临川没说话，也没想到他会主动说起这些，一时没有准备。

这看在张痕眼里，就是燕临川保持他一贯的面无表情、毫无所谓，他忽然发现燕临川还是年轻，而他自己已然渐渐老了；燕临川即使落魄到如今这个地步，看上去依然不慌不忙，还是那个年轻有为的将军，就像他在战场上从来都是镇定自若。但是自己呢？张痕想着，投奔了一个看起来厉害的靠山，找到一个可以除去燕临川的机会，结果万事俱备了，被对方两个人轻轻松松就化解了，变成了现在这个情况。

张痕忽然很悲哀的想，他或许一辈子都赢不过燕临川了，“你问什么我都不会说的，不过我来这里就是要杀你，就算你放了我，我还是会这么做……不过最后我可以告诉你，为什么当初不看好你……因为你这个独来独往，什么都不怕，可是你以为麻烦是冲着你一个人来的吗？你还是多考虑考虑别人吧？叶青瑛是朝廷的命犯，你和他走在一起，能有什么好事……”

说到这里，张痕忽然又笑了，想到了什么高兴的事情，一时笑到要扶着桌子，鼻血又重新流了出来，显得狼狈不堪，他继续说，“不过我现在告诉你也来不及了，你知道徐琴生在朝中为什么不能把你捞起来么？因为圣上是看证据的人，叶青瑛佛诞之日刺杀他是真的，逃走是真的；你燕临川在此之前和他有来玩是真的，之后到了北疆……叶青瑛多次帮你也是真的，若是没有交情，一个杀人为生的人会出手帮你？圣上不是傻子，就光是这一条想通了，他就能让程辉追着你杀一辈子。因为你而牵扯进来的人也会越来越多，燕将，你现在还坚持自己的想法吗？哈哈哈哈……”

卫影听到动静时，走出营帐一看，只见不远处的小镇上，灯火已经全灭了，往日里的灯火通明已经消失无踪，整个小镇重新融入进一片黑暗之中，月色笼罩中显得有些凉意。

燕临川两人披着一身月色而归，提着刀，眉头紧锁，步伐略有些慢，脚下微微扬起些沙尘。看上去没受伤，就是面色十分疲惫。

叶青瑛什么话都没说，直接就回自己的营帐了，卫影看了他的背影一眼，又看了一眼还站在门口的燕临川，他面色格外不好看，脸侧还有一丝血迹，可能是刚才不小心抹上的，就着边上火把的光，能看到他眼底都是红的，衬着整张脸有点凶神恶煞。

卫影想，说不定他现在想去长秋寺待一会儿。

“怎么样？”卫影出声问道。

“嗯？”燕临川刚才是走神了，这会儿才发现卫影似的，特地看了他一眼，才说，“嗯，都解决了。”

虽然燕临川这个表情不像是“都解决”的样子，但是卫影只当他是老毛病犯了，这会儿脸色肯定不怎么好，卫影自己松了一口气，说，“那就好。”

燕临川没说什么，他回头往镇子那边看了一眼，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到，倒是天边渐渐亮了，一夜将尽，快要天亮了。他朝卫影摆了摆手，示意先回去休息一会儿。

卫影点了点头，哦了一声，目送燕临川离开，他转身的时候，衣摆上暗红的血迹还没干。

卫影看着这一抹血迹，突然冲着背影扬声道，“对了！你们没受伤吧？要不要叫军医……”

燕临川头也没回，边走边摆了摆手，最后一掀帘子走进了军帐里。

卫影一直看着他背影消失在视线里，他总觉得今晚的气氛有点不太对劲，可是敌人都消灭了，理应高兴才是？

“也有可能是让他们太累了吧。”他站在原地叹了一口气，抬头看一眼天边，天空渐渐亮了，星河淡去了颜色，一轮明月缓缓隐去了踪迹。

此时距离天完全亮，还有不到一个时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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