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院。

    姬偃师靠在榻上浅眠，头一点一点的。

    “砰”地一声响，门被人一把推开，惊得他整个人从床上滚了下来。

    姬偃师屁股疼，手也疼，这么摔，可把自己摔清醒了：“那个不长眼的……子晋兄？”

    周子晋已然换下了那一身太监服，眉头舒展，哪有走时那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嗯，回来了。”他脱去外袍，心情极好地给自己倒了一壶茶。

    姬偃师上前一瞧，气得差点给他一个毛栗子：“你去哪里混了？也不看看这伤口都裂成什么样了！”

    做不了狗，就做一条孤狼，搏一搏，总有个前程。

    姬偃师沉默了片刻，突然拍案而起：“我干。”

    即将和周公会面的时候，姬偃师的脑子里没来由地冒出了一个想法：

    自己要不也学人家，带师姐游山玩水？

    一个黑衣在高墙上疾跑几步，一个提气，稳稳当当落在了窗前。

    姬偃师算是明白过来，难怪非要走这一趟，原来是为了宫里的那位主子！

    “她更疯狂。”

    “展开说说。”

    眼看姬偃师换好了药，周子晋把自己的衣服重新拢好，眼睫垂落，投下一片阴影。

    姬偃师想了想，又觉得不对：“那里面的那位呢？”

    “十七和十九点尸身呢？”

    “其实这件事，念善早就和我说过一回，可我那个时候，顾及他是我唯一的皇兄，没答应。”

    十五的声音带着沉痛：“十九中了毒，浑身发紫，头颅碎了；十七被人一刀封喉，尸体是在杂草堆里发现的。”

    也难怪姬偃师会气得跳脚。

    衣服一解开，姬偃师火气更盛，旧伤未愈，又添新伤。

    姬偃师一个飞扑，就倒在了香香软软的床上。

    周子晋自顾自说着，天大的事情，语气却像话家常一样平淡。

    如果林之语在这，一定得意得尾巴要敲到天上去了。

    女帝，国印一分为二，实在是太过理想主义！

    见里面又没了动静，十五壮着胆子，问了一句：“那主上的计划，还要继续吗？”

    “我准备造反了，你干不干？”

    “你当我是免费的郎中，就肆无忌惮了是不是？”姬偃师故意下手重了一点，结果发现面前这人愣是不吭一声。

    周子晋摇摇头，说出来，他自己都不信，可是转念一想，她可是林之语，什么奇奇怪怪的点子没有。

    “去宫里走了一趟。”

    “偃师，要我作一条狗，四处流窜，祈求他放我一条性命，我是做不到的。”

    “我倒是觉得，这个主意很不错。”周子晋笑了一声，“男子女子，有那么重要吗？”

    他口里一边骂着，一边拿来药箱，给周子晋处理伤口。

    “下次再找我看病，千两起步。”姬偃师眉毛一竖。

    看看，不愧是我从小一手培养起来的好夫君！

    可惜她不在，室内只有姬偃师一口接着一口的抽气声。

    在周霆琛登基的第一个月，他就知道，自己的这位皇兄不会是个仁君。

    姬偃师两眼一翻，呼噜震天。

    “就算不为他，也为我自己。”周子晋收起了嘴角的那抹笑，神色顿时就冷了下去。

    如今听到谋反二字，还是觉得有些不真实。

    褚府。

    ……

    良久，里面传来一声轻笑：“荒唐。”

    不仅没吭声，嘴角还有笑。

    一零七.一七二.八六.一零八

    姬偃师动作一顿：“还是为了那位？”

    周子晋道：“我没钱。”

    姬偃师傻眼了，他只是一个学医的，先帝改朝换代那会，他还在药谷里待着，平时也是专研医术。

    褚念善看着画上的女子，目光深深。

    “反正官府也没有我的名字，大不了我就带你躲回药谷，一辈子也不出来。”

    褚念善跑出去，是因为公务在身不得已；这位爷不好好休息，看那样子，十有八九和别人打了一假。

    国印劈一半，也就他能想得出来！

    那可是他一点点救回来的人啊。

    这话一点也不假，晋王府被抄了，他从一个出手阔绰的王爷，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穷光蛋。

    坐在窗前的褚念善搁下狼毫笔，宣纸上是一个女子的形象，顾盼生姿，尤其是那一双眼睛，极其灵动。

    “周子晋太过仁义，不逼一逼他，他一辈子都会当个糊涂君子。”

    还得再想办法逼一逼！

    只有走到真正孤立无援的境地，才能把那位拉下来！

    “她？”提起林之语，周子晋的嘴角又微微勾起了一个不宜察觉的弧度。

    “罢罢罢，不和你这个恋爱脑说了，我为了等你，硬是半宿没睡。”

    周霆琛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血洗朝堂，把那些关键的，不关键的，统统换上了自己人。

    “她想当女帝，想开女子太学，想让女子不再困于内宅。”

    “已经找到了。”

    结果他下一句话，更是把姬偃师气了个仰倒。

    “不过晋王说，林大姑娘想做女帝，要让女人和男人都平起平坐。晋王还说，他打算把国印一分为二，天下共治。”

    周子晋低头一看，也才注意到自己胸前的伤口往外渗血，墨蓝色的衣襟已经被浸透了。

    他好歹也是用皇家的水米养大的，即使仁义太过，可也有皇子的清高孤傲。

    “主上，晋王去了宫里一趟，回去之后，似乎下定了决心。”

    他到底还是不适合。

    那个时候，他在犹豫，在徘徊，即使猜到白虎营和周霆琛脱不开干系，心底的那点仁义就跑出来作祟。

    十五撇撇嘴，可不是荒唐吗。

    “你想天下与她共治？”姬偃师摇摇头。

    十五把自己听到的，看到的，一五一十地说来。

    “去了宫里？？”姬偃师惊呼了一声，“这么大的事情，你也不说一声。”

    “大不了国印分她一半。”周子晋说得云淡风轻，“左右我心太软，有些事还是要她来。”

    书房里也亮着一盏灯。

    做皇帝，七情六欲都要藏在心里的。

    呸呸呸，平白想那个疯女人干什么。

    “继续。”

    姬偃师呆若木鸡道：“疯了。”

    “十五，准备好黄纸和酒，尸身收敛好后，带着弟兄去看他们。”

    “是。”

    十五应下，又像一阵风一样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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