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席子殊离开的背影，宗旸心中有些沉重，心中似是有万千话想说，却只能默念，“双双，我不能放你寻自己的路，就留在我身边。”

使团继续开营，朝着北胡都城走起来，再有一日就到了北胡都城枼都。

书中的邺城城墙厚重，冬日冰冻，需得火墙御寒，可真的到了枼都，竟觉得与京都很多地方相似，酒肆瓦子还有商贩营生，看着热闹非凡。

这一路宁静，宗旸是有些意外的，越靠近枼都，就连廖居都说一路上居然没有出一点意外，当真是不可思议。

引荐的官员介绍，“大同殿下可是意外，我朝枼都与大同京都有许多相似之处？”

“确实，着实让人觉得一阵恍惚，若不是寒冬的大雪，真像是回到京都啊。”宗旸说道。

“我朝女帝耶罗陛下少年曾游历京都，向往至极，北胡比不得大同有气候的优势，却也在女帝陛下的经营下，富庶多年，无战乱无加赋，老百姓都能吃口饱饭。”

“你说的对，老百姓也正是需要这些。只是不知道何时女帝可以会面？”宗旸客套的奉承一句。

那人右手轻靠左肩，是北胡的礼节，恭谦的说，“我们的驿馆留着使者，女帝感怀与大同多年情谊，特令殿下可以住在宫里。”

住在宫里？算起来这女帝也年龄不小了，又是女人，宗旸迟疑。

北胡内宫多有淫乱的野史，这女帝怕不是就喜欢自己这种年轻男子吧。

宗旸蹙眉，觉得是自己听了太多廖居的野史自己也变得敏感了，多番思索还是婉拒为好。

“大人，父皇有令，我虽为皇子却不能太矫揉造作了，还是与一众一起在驿站的好。劳烦大人多多谢过女帝陛下的隆恩。”宗旸用着大同的礼节拜谢后，这才看到一直与自己说话的大人身后，居然还有一个女官。

他越发觉得自己考虑的不错，这女官直勾勾的盯着自己，像是看一个什么珍奇的物件。

宗旸下意识咽了咽口水，幸好没有答应。

北胡皇庭。

巍峨屋檐下的庭院里，一个躬身仆人对着里面回话，“大同皇子说与一众一起在驿站的好，令谢过女帝隆恩。”

“再无其他？”里面一个女人的声音说道。

“回陛下，再无其它。”

里面坐着的正是女帝耶罗陛下。

一个严苛的老者缓步走出来，她是耶罗缂的心腹雪耳，陪伴耶罗缂从少年到至今，终身未嫁，她摆摆手示意这人退下，而后又回到屋里，耶罗缂一身绛紫色的衣衫坐在那张黑耀晶石的王座上不语。

“陛下，不必忧心。”雪耳恭谦的行礼，宽慰道。

耶罗缂面上从严肃变得有些缓和，“嗯，继位五年了，真是好快。”

“是啊，陛下勤政，为了大同的使者扫清许多麻烦。”雪耳为她担心。

耶罗缂嘴角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都是有国，还是不要卷到我与耶罗洛的纷争里。耶罗洛想要借此挑动战争，我又怎么能让他如愿呢？”

雪耳为她不甘，有些气愤，“他处处与您作对，陛下待他已经仁至义尽，陛下真...  ...”

话音方落，雪耳就感受到一束不悦的目光，她当即跪下，“属下僭越了。”

只见耶罗缂起身，扶起她，“你伴我多年，又怎么会不懂。他与我一母同胞，父王将皇位传与他，我夺了位却不想要他性命。”

“耶罗洛永远不会懂。”雪耳起身，不甘心的提醒。

耶罗缂叹息一声，“索性他也就小打小闹，还是可控范围，他若真的有本事，我岂能安坐王位？”

二人沉默了会，耶罗缂面色变得有些沉郁。

雪耳当即就看出来了，柔声道，“陛下不必担心，终是会见的。”

“我对不起那孩子，总想弥补他。”耶罗缂垂了垂眼皮，“他不知道我活着，也不知道我就是络珂。少年情谊不必再提，只是觉得亏欠那孩子。”

耶罗缂说着，眼眶湿润红了起来。

雪耳为她加了一身斗篷，“陛下多年心愿，今朝就在眼前，如今就要相见还是要好好的。”

“不见时思念，要见了却是害怕。”

要想当年自己生下孩子就被大同贵妃迫害，索性没有死，大同帝薄情寡性从未与自己言说半分，悲痛欲绝之下她就回了北胡。当下正值北胡内乱，早已经不堪兄弟耶罗洛的暴政，养好身体后便有忠肝义胆之士提议推举自己为女帝。

耶罗缂，自己原本的名字。

往事如梦，络珂已死，耶罗缂却重生。她虽很大同帝，却被国事掣肘，不得不与大同修好以此护佑北胡子民，多年来却是始终思念自己的孩子，宗旸。

那可怜的孩子也不知道被大同贵妃养成什么样子了。

五年出使，辗转之下才知道宗旸要被封王了，才敢冒言提出来使的建议，得知是宗旸。耶罗缂开怀不已，等待多日终于等到了大同使者到了跟前，却是心中忐忑不已，想念却不敢见。

她不知道该不该挑明身份，又不知道自己如何面对，宗旸的母亲已经死去，大同的史官定是将宗卷封存了，她要以什么身份面对自己的儿子。

这几日，女帝辗转反侧，一路为宗旸扫清障碍，却是连他的画像都不敢睁眼瞧一下。

她害怕，是的。

如今自己的年龄，已经不可能再有孩子，北胡也决计不能交给那个昏聩的兄弟。若是宗旸，自己势必要将身份重新挑明，往事伤疤尽数细数。

过往沉重，宗旸恐怕不能面对，大同那个年迈的皇帝或许也会一怒之下质问自己的当年的诓骗，想到这里注定今夜的耶罗缂也是无眠。

宗旸，会是什么性情呢？他会喜欢北胡么？他对母亲是怎样的想法？

宗旸，会不会被贵妃已经教坏了？

这些年她对孩子的亏欠，似是一座巨山，宗旸与北胡子民之间，她当年选了北胡，这样的选择宗旸究竟能不能理解，能不能原谅。

夜里，北胡城枼都又下了暴雪，将天空黑压压的暗沉沉的压住，耶罗缂陷入了往昔的梦境，回到少女时期遇到那个让自己倾心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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