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开到南山界时都到晚上九点了。

快到的时候曹磊给苏杭打电话：“你们有手电么？要不要我来接你们？”

苏杭说：“有。”乡里待习惯了，有时晚上也要出门，所以苏杭习惯在包里放个手电筒。

至于要不要曹磊接，苏杭抬头问徐行之：“你等会是直接回去还是留下来住一晚？”

徐行之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留下来吧。”

苏杭点点头，和曹磊说：“可以不用来接。”

曹磊说：“那好，我给你们做好吃的等着。”

苏杭这才想起他们晚饭还没吃，而她刚刚还自目地问徐行之是就这么回去还是留下来……挂了电话后，她有些不好意思，关心了一句：“你饿吗？”

徐行之说：“还好。”

那就是有点饿了，苏杭从背包里掏出一包糖：“我这有糖，吃吗？”

她拿出几颗递到他身侧。

徐行之扭头看了一眼，彩色包装的糖果，静静躺在她的手心。

他第一眼看到的竟不是糖，而是她白皙柔嫩的手指，以及指腹上细小的伤口和指根被剥开了皮的茧子。

柔嫩漂亮和伤痕，矛盾又明显，好像她本人一样，娇弱柔媚却坚强明朗。

徐行之并不爱吃糖，但他还是抬手取走了一颗，一边开车一边剥开糖纸吃了起来。

糖很硬，也没有想象中那么甜，有股子浅淡的柠檬香，很适口。

也让他本有些饥饿的腹腔不再那么难受。

一颗糖没吃完，到地方了。

有时间没来，徐行之觉得山脚下变化巨大，一条几米宽的大路雏形像是一道巨大的伤疤，将两边的青山划开了个口子，原本停车的地方是块大平地，这会平地上堆满了材料，在边上还搭了个棚子，棚里亮堂堂的，一个五十多的老汉坐在棚下刷手机，手机音量贼大，空旷的山野里都是某个地方戏的唱腔声。

看到徐行之的车过来，老汉手机没关，他丢到一边人凑了近来。

苏杭下车，叫他：“六爷爷。”

是南山界的村民，被曹磊请了在这看守材料的。

六爷爷本来就着车灯在观察，一听声音反应过来：“哎哟是杭杭呀，怎么这么晚回来？”

苏杭随便找了个理由。

六爷爷又说：“这会回去，路不好走咧。”

苏杭扬了场手上的光：“没关系，我们有电筒。”

和六爷爷聊了几句，等徐行之停好车，她过去和他商量：“东西明天再拿吧？这会路上太暗，拿着东西不好走。”

徐行之自然没意见，只取了自己要换洗的衣服。

苏杭就背了自己的小包，另外把她妈妈做的几瓶酱料拿着了。

天热，这东西捂车上容易坏。

告别六爷爷，徐行之和苏杭就着手电筒的光慢慢往前走。

开始一段路还好，路基已经完全辅平整了，只是碎石路，走着有些硌人罢了。

到中间后才开始难行起来，两边堆满了才挖的大小石头、泥巴以及挖断的木柴等，仅中间清了一条供人行走的小路。

苏杭走在后面，努力照亮徐行之脚下，两人都没怎么说话，都心无旁骛地走着。

然后某一刻徐行之陡然停下来，苏杭要给他照亮，离他本就不远，他这一停，她猝不及防，整个撞到他背上。

鼻子磕到了他微侧的肩头，痛得她眼泪都差点飙出来。

徐行之扶了她一下，随即紧挨着她往后退。

她捂着鼻子随着他的力量退了一点，忍着痛问：“怎么了？”

徐行之的声音在茫茫夜色里有些飘忽：“有蛇。”

苏杭：！！！

她连痛都忘了，头皮一紧，举着手电照过去：“哪里？”

“别直接照。”徐行之轻轻碰了下她的手电，“那里，看到了吗？”

苏杭跟着他的指示望过去，是一处土堆旁边，有一个黑色的长条状，匍匐在手电光的暗影下。

还真挺像蛇。

两个怕蛇的人一退几尺远，瑟瑟发抖。

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退回去不甘心——站那个位置已经能看到山下村里的灯火，往前进又不敢。

这个时候喊人来好像又不是很道德：他们怕蛇，别个不怕哦？黑灯瞎火，被咬到怎么办？

而且那蛇黑乎乎的，身上还有隐约的白色环状，苏杭拿手机一搜，什么银环蛇，黑背白环蛇，不管哪种，都是剧毒！

最后徐行之感觉还是不要冒险，建议说：“要不我们回镇上住一晚吧？我看那里好像有酒店。”

是有酒店，但环境不怎么好，苏杭觉得，以徐行之的爱干净程度，他大概会坐立难安。

还不如冒一下险。

眼睛在周围转一圈，她从路边捡了根长棍子，试了试力道还行：“你站这别动，我去看能不能赶走它。”

特别勇地拎着棍子就要往前去。

徐行之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拦住她：“我去吧。”

把自己的袋子递过来，将她手上的棍子和手电拿了过去，然后深吸一口气，往前去。

苏杭不知道徐行之那一刻到底怕不怕，她站在那儿看着他，只觉得他挺拨的背影还特别帅，光影下，他人也好似特别高大。

既已下了决定，徐行之并没有多磨蹭，垂着手电立在他们先前站住的地方鼓了会气，很快就将棍子伸了出去。

他手法也快，一下就把蛇挑了起来，扔出去老远。

苏杭吓得心脏都缩成了一团，看到蛇在空中闪过的瞬间不由自主地尖叫了一声。

徐行之也往后退了好几步，定定神，他朝她伸出手：“好了，没事了，我们走吧。”

苏杭捂着胸口，抱着东西，由着他拉着自己穿过蛇刚刚趴过的地方。

走出老远了，苏杭才敢出声：“好了，应该没事了。”

遇蛇事件让两人有些疏离的气氛一下拉近了，后面的路上苏杭一直絮絮叨叨找他说话——这或许是她自己都没发现的一个毛病，紧张的时候话就特别多。

但她嘴上都一直在安慰徐行之：“这里的蛇真的不多，我来这几年了，还就只在刚来时见过一条小蛇。”

徐行之也没先前那么寡言，还开了句玩笑：“那可能是我运气太差。”

苏杭下意识反驳他：“才没有！这边有说法，蛇是吉物，给人报喜的，看见蛇就代表着有好事。”

她信誓旦旦，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徐行之忍不住看了她一眼，笑了笑。

“笑什么，你不信？”

“信。”他煞有其事地点头，“我上回看到蛇，回去学校的录用信息就到了。”

“哇。”苏杭自己倒惊叹了，“真的吗？”

“真的。”

两人说着没什么用的废话，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下山，回到了村里。

曹磊和骆秋声看到光，早早在门口接。

苏杭一见到她就忍不住上前抱住她，然后摸摸她平坦的小腹，跟未来的干宝宝打了个招呼，“你好啊，我是干妈。”

打过招呼，余下的时间到吃饭，她都在讲他们的“遇险记”。

“真的是好大好大一条蛇，巨毒！”

然后夸徐行之，“他好敢的，直接拿棍子挑。”

徐行之给她夸的，本来一向淡漠的脸上都有了薄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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