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

    孙家寨生产队队长陶春泉看着眼前这位身材魁伟，头发有些斑白的汉子，愣住了，孙长林手握着一枚还带着温度鸡蛋，直起腰杆，一脸笑容看着这位与父亲平辈的老者，笑了笑，“春泉叔，你猜猜我是谁？”

    “你是，你是……”

    陶春泉往屋子里瞥了一眼，看到孙少将的戎装像，一拍大腿，“你是长林！”

    “哈哈！”

    孙长林大笑一声，“难得您老还能认出我来！”

    “你啥时候回来了？”陶春泉一把握住孙长林的手，想说点客套话，可他一个庄户人，没那么多墨水，只能尴尬笑着，“你不是在京城上班吗？”

    “上啥班上班，被人家关了十四年，这不才放出来！”

    “放出来好啊，放出来就好好陪陪你娘，老太太不容易啊！”陶春泉一脸欣喜，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位本村有史以来出的最有出息的人，连连点头，“伱小子，打一小我就知道能造一阵子！”

    “孩儿他叔进屋唠吧！”

    老太太手扶着门框，笑呵呵冲他们俩招招手。

    陶春泉点头哈腰，“大将军请！”

    “春泉叔你这么说真是折煞我了！”

    “应该的应该的……”

    俩人一前一后进了屋，老太太孙王氏从儿子手里接过鸡蛋，敲开，倒进碗里，拿筷子搅开，“孩他叔你来的倒是巧，正好我多和了半碗面，等下在这吃吧！”

    “使不得使不得老嫂子，我就是听小孩伢子说有个人进了咱屯子，我寻思备不住就是长林回来了，这不过来看看……”

    陶春泉嘴上寒暄着，屁股却像长了钉子一样坐在孙家炕头，探头瞅瞅烧得滚开的锅，吧嗒吧嗒嘴，和孙长林闲聊起来。

    “你这是从京城回来的？”

    “没，去我儿子那住了一个来月。”

    “你儿子现在也该三十多了吧！”

    “我结婚晚，我家小子现在虚岁才二十四，他是正月初八的生日……”

    “那生日可够大的……”

    “可不是么，年年过生日都和年一起过了，把我家小子气得激恼的……”提起儿子，孙长林的话多了不少，“他不是下乡知青么，在大兴安岭那头，找个了同学结婚了，孩子现在都三岁了，春泉叔你看这是我孙女……”

    “艾玛这小孩长得真俊啊！”陶春泉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向挂在墙边的相框，相框正中，孙建平一家三口面带笑容，男帅女靓，惹得陶春泉赞不绝口。

    “还行吧，就是太皮，一天天招猫逗狗，没個消停时候。”

    “你小时候不也那样？看到你春山伯家的狗下崽子了，哭着喊着非得要一个，要回来又没啥喂，大半夜的去地里挖耗子洞喂狗……”

    说话间老太太把一小盆面条端上来，孙长林急忙搬过来放在墙角的炕桌，放在炕头上，从母亲手里接过筷子，先给陶春泉盛了一碗。

    “我就得意老嫂子擀的面条，劲道，好吃！”

    陶春泉慌忙接过来，提起筷子唏哩呼噜吃了起来，老太太神色复杂的看了他一眼，一笑，把打好的鸡蛋卤拿过来，给他挑了一筷头子。

    “对，就是这个味儿！”

    不到两分钟，陶春泉已经把两碗面条干进肚子里，看看盆里所剩不多的面条，老太太把儿子的饭碗拿过来，挑起一坨面放进去，“长林你也吃，多吃点！瞅瞅我这儿子，走的时候头发黝黑锃亮，现在也白了一半了……”

    老太太抹了把眼泪，孙长林苦笑一声，把面条又放到母亲面前，“回来的时候我都吃过了，娘你吃吧！”

    “长林你回来的正好，咱们队今晚上要开个小会，你也参加，受受教育。”

    陶春泉吃饱喝足，提起油汪汪的袖子擦擦嘴，拍了下他的肩膀，笑道。

    “好，到时候我指定去。”

    “行吧老嫂子你们娘俩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我得赶紧回去，上边说是要来视察呢！”

    陶春泉摸摸圆滚滚的肚子，意犹未尽嘬嘬牙花子，嘻嘻一笑，起身下了炕，孙王氏把他送到门口，“孩他叔有空过来啊！”

    “知道了老嫂子，我先过去了！”

    这人背着手，哼着小调往家走，老太太狠狠白了他一眼，坐在炕头，啪的把筷子一摔，生闷气。

    “咋了娘？”

    孙长林心知肚明，故意问了一句，老太太看看盆里清汤寡水，只剩下几根面条，气就更大了，“还能咋的，给你做的面条，他腆个脸先造了两碗！”

    “娘你跟这些人生啥气啊，快点吃吧等会都凉了！”孙长林笑着握住老娘的手，“气坏了身子不值当。”

    “唉！”老太太挑了一筷子面条，放进儿子碗里，“儿啊，你是不知道，这帮村干部在咱们屯子驴行霸道的，前儿下来几个知青，有个女娃子长得挺俊，说是县棉纺厂有个招工名额，她想去，就去找大队干部，人家就把她睡了，那女娃子想不开，跳香水河死了……”

    “这事我在建平他们那也听说过……”孙长林叹了口气，“我春祥伯还在不？”

    “在这呢，那年要不是他给了娘半口袋高粱米，娘也饿死了。”老太太握着儿子的手，“娘这还有卖棉线挣下的三毛钱，等会你去供销社买半斤糖，给你春祥伯送过去，救命的恩情，不能不报。”

    “娘你这……还半斤糖，说出去让人笑话！”孙长林瞅瞅窗外，见没人，解开衣服，从腰间扯下一个褡裢，打开，从里面抓出厚厚一沓十元票子，“这些是上级补给我的，一共是一千五百块钱，这些是建平他们小两口孝敬您老的，总共一千块，这沓是您儿媳妇给您的，三百五……”

    “咋这么多钱！赶紧的收拾起来！”

    老太太吓了一跳！

    “娘你这怕啥，这钱都是正路来的……”

    “憨小子啊，有两个钱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赶紧的收拾起来……别让人看见！”

    老太太穷了一辈子苦了一辈子，一下子看到这么多钱，吓得手直哆嗦，慌慌张张把这一大堆纸票一股脑的划拉起来，掀开炕席看了看，摇摇头，又瞅瞅放在墙边的柜子，眉头一皱！

    “儿啊，娘是越老越没出息了，都不知道藏哪好了……”

    “我的亲娘啊！这点钱算啥？你再看看这个！”

    孙长林抠抠搜搜，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布口袋，递给老太太，老太太打开一看，一股子腥味扑面而来！

    “长林，这是啥？”

    老太太拿出一个干瘪得好似晒干的猪肚一样的东西，左看右看，却是一脸疑惑。

    “熊胆。”

    孙长林嘎嘎一笑，“您大孙子，建平他们在山里打到的，这不为了孝敬您老么，让我给带回来了。”

    “建平那小子也太讷了，那老大狗熊，他们也敢上手？”

    “敢，咋不敢呢，关东人野性，啥都不怕！”孙长林把钱收拾起来，叠成一摞，抓起老太太的手，拍在手心，“娘您留着慢慢花！花完了再向儿子要！”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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