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光正好。

有一个微胖的方脸少女与一个瘦小的少女互相搀扶着，后面是催促她们的健壮婆子，逆着光跌跌撞撞走来，神色慌张地撞进秦羽眼里。

她们见着秦羽，慌忙跪下磕头。

“大，大小姐，婢子罗音……”

琴和听见罗音竟真的来了，发出比鬼哭还可怖的嘶声，“招，我全都招了！是秦玉青指使我捕蛾子，将蛾子上的粉末弄到给大小姐穿的衣裳大袖内里，害得大小姐起疹子！”

秦玉青能贱民变凤凰，秦羽能凤凰变草鸡又从泥潭爬起来，重栖梧桐枝，难道她琴和就不能化险为夷吗？

她指定能，又不是她要害人，她只是听命行事啊！

林夫人又惊又怒，猛然推开秦玉青，站起来尖声喝骂道：“你个贱蹄子怎敢含血喷人！”

“打，给我马上乱棍打死这种不忠不义之徒！”

林夫人指着高嬷嬷下令，高嬷嬷不为所动，又喝斥黎嬷嬷动手，然而黎嬷嬷呆若木鸡好像没听见。

她颓然地跌坐在圈椅里，惶惑地看着一屋形形色色的人，尽然陌生。

秦羽见此，却是转身一脚踢翻黎嬷嬷，“罗音你进来，天塌下来有我担当，尽管说出你所见所闻。”

罗音双腿抖如筛糠，在另一个丫鬟的帮衬下，勉强走进堂内跪下。

“婢子是罗音，罗，罗衣的罗，音，是，音韵的音，是，是在大娘子院里侍候的，专司倒香壶，昨晚本来琴和姐让我们早些歇息，婢子就要歇下的，想起有个刷子留在后院，想取回，所以，就，撞见了琴和姐在捕什么东西，我很害怕，想走又走不动，就看到琴和姐捕的是蛾子，她还把蛾子上的粉弄到纸上包起来。”

“先前我听说大小姐长疹子了，好像跟蛾子有关，婢子吓死了，婢子所言属实，昨夜因为太过害怕，所以有跟柳芽提起，柳芽把蛾子尸体收起来了，可以作证。”

在秦羽有意的威慑下，无人敢打断罗音的供词。

叫柳芽的瘦小婢子则专门负责打扫内宅公共场所卫生，她一脸惶恐地取出一个纸包，当着众人的面摊开在地，里头竟然有十数只蛾子尸体。

沈文薏弄好了泡澡药汤，特意让惊鸿苑里头的霜儿带她过来庆春堂，这时就站在外头，听到了罗音和柳芽说的话。

她挺身而出，对比了白衣烂衫上粘染的粉末，确实与死亡的蛾子如出一辙，“林夫人，蛾子粉也是有分别的，若你尚有疑虑，可以唤其它大夫过府检查，但我能以性命担保，绝不会错判。”

林夫人脸如死灰，久久不能成言。

蒋氏讥笑道：“呵，原来如此，秦玉青，哦不，李玉青，你真是狼子野心，藏得好深啊，我家晴姐儿差点就给你害死了！”

秦惜晴垂着头，根本反应不过来，更别说掺和这事了。

铁证如山，可秦玉青不能认，她哭成泪人，拼命摇头，“母亲您信我，我真的没有……”

“啪”的一声脆响，林夫人的巴掌结结实实落在秦玉青脸上，陡然现出一个五指山。

“立刻给我滚！”林夫人瞅着地面某处，恨声道：“黎嬷嬷，派人给我守着碧芳苑，没我的命令不许任何人出入。”

“母亲！”秦玉青掩面痛哭，逃了出去。

黎嬷嬷立刻派婆子跟上去。

林夫人抬头盯着秦羽，见她一脸平静，无悲亦无喜，反而是自己七情上面，教人看尽笑话。

她万万没想到自己会栽在这个女儿手里，气急攻心喷出一口血，顾不上擦拭，咬牙切齿道：“算你狠。待你父亲回府，我自会与他说明来龙去脉，再禀明秦氏族长，剔除秦玉青族谱，让她改回李姓。你满意了吗？”

秦羽听后，从容地来到堂中央朝林氏下拜，云淡风轻地道：“感谢母亲为我主持公道，全凭母亲做主。”

林夫人冷笑，“是么？凭我做主？”

秦羽没搭话，只是弯了弯身。

林夫人苍白的脸倏然迸发杀意，“来人，给我仗毙琴和这个无耻之徒，并柳芽、罗音罚二十板子，再发卖出府。”

然而无人听令。

琴和仰面啼笑，凄厉如垂死小兽，尔后贴在长条凳上，目光涣散，她好冷啊。

死吗？

死就死了吧。

谁让她命贱。

她缓缓合上眼，祈求上苍下一世让她做个良人，哪怕耕田犁地，也比给人当奴婢强。

突然间，有闪闪光亮钻进她眼缝，一股暖意包围过来……

琴和努力睁开眼，用力挤去满眶泪，想看清，可是她看不清了，她痛，她冷，她要死了。

霎那间，一只热烫而柔软的手贴上了她冰冷发僵的脸。

琴和猛地睁大双眼，只见一个天仙般的少女凑近自己，用她修长白晳的手指给她拭泪，语气温和地说“没事了”。

黑暗瞬间被驱逐，光明愈盛。

琴和泣不成声。

她被一个她看不上的人，想要弄死的人救了呀……

“秦羽！”林夫人盯着秦羽，双眼通红，恨意欲狂。

秦羽向来说到做到，示意高嬷嬷安排琴和送去疗伤，专人看护。其它下人退到外头等候。

之后，秦羽走近林夫人，再请蒋氏母女先回去歇着，待庆春堂只余下她二人，才缓缓说道：“母亲，明日请您派人把李猎户带到府里来，是时候做个了断了。”

林夫人双眼如刀，恨不是剜开秦羽的心，看看这是什么妖魔鬼怪。

“你疯了。你要拖着整个秦家给你陪葬吗？你父亲当初能接受我的建议，妥善安排李猎户，还将玉青留在府里沿用秦姓，难道不就是因为忌惮怀王？你以为你比你父亲厉害是吧？”

话音未落，却有道冰冷而威严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

“我只是顾念你的感受，忧心将她逐出秦府会伤了你的心而已。”

林夫人不敢置信地瞅着门口，恰见一个身量颀长俊朗着浅紫官袍的男人走了进来，他风尘仆仆，眉眼含芒带刺，神色冷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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