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五章

        温简言提出的问题太过尖锐,也太过看能恐怖，以至于没人能回答。

        像是石头坠入深不见底的大海，没有半点回响。

        在黄鼠狼的事件结束之后,几人也就没有了在卫城宿舍内停留的理由,于是便各自回到了自己的寝室,温简言也同样。

        黑暗中,他推开自己寝室的门。

        在副本规则的作用下，所有人都陷入了沉睡，甚至后回来的沼泽也是如此。

        已经空下去大半的房间门中，回荡着深深浅浅的呼吸声。

        温简言轻手轻脚地回到自己的床位,爬了上去。

        一躺下,就感到一股熟悉的冷意从身下的床板传来。

        他翻身的动作微微一顿。

        “……”

        等一下。

        温简言缓缓转动头颅，视线向下移动，落在了自己所躺着的,窄窄的床铺之上。

        他深吸一口气,将口袋中的眼珠再一次掏了出来，小心翼翼地置于眼前。

        黑暗中,世界再一次变得扭曲起来。

        墙壁、床铺、枕头,都被染上一层诡异的鲜红。

        温简言缓缓扭过头,在看清眼前一幕的瞬间门，他的心脏几乎停跳——原本空空荡荡的枕边,此刻却居然躺着一具冰冷的尸体。

        尸体直挺挺地躺在宿舍床上,模糊的脸孔一片苍白，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一动不动，像是死去已久。

        距离太近了，温简言几乎能看清尸体皮肤的细节,嗅到从它身上传来的阴冷腐臭的气息。

        像是感受到了本不该存在的视线，尸体的头颅微微挪动了一下，似乎想要向着这个方向看过来。

        “！！！”

        温简言的手一个哆嗦，猛地将眼球从自己的面前移开。

        枕边空空荡荡，身边除自己以外再无第二道身形。

        但是，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从身下传来的阴冷气息似乎变得更重了。

        温简言僵硬地躺在原处，掌心里冷汗直冒，心脏在胸腔内砰砰狂跳，整个人不敢挪动半分。

        他妈的……果然是这样。

        整个校园都被死人填满了，教室是这样，寝室同样也是这样。

        而这种无时无刻不从桌椅、床铺上散发出来的阴冷之感，正是因为尸体的存在所导致的。

        诚信至上直播间门：

        “操，意思是说，这么多天以来，他们一直都在尸体中生活？”

        “在死人的身边吃饭、上课，睡觉……我的个老天，想想都要留下心理阴影了。”

        “这还怎么让人睡得着啊！”

        “资深主播估计没问题，但温简言……哈哈。”

        和弹幕猜想的一样，温简言直挺挺地躺在床上，如卧针毡。

        虽然他现在无法感受到尸体的存在，但是，刚刚看到的画面却已经再也无法从他的脑海中消除了，他现在满脑子都是躺在自己身边的死人尸体，和他肩挨着肩，脚挨着脚，如果晚上睡觉一不小心翻个身，说不定还会睡到尸体身上。

        “……”

        一想到这里，温简言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直勾勾地注视着天花板，从头发丝到脚趾尖都不敢乱动一分，简直肠子都要悔青了。

        你说说你，好奇这个干嘛呢！

        得，现在睡不着了吧！

        更糟心的是，作为社团成员，温简言甚至不能靠副本规则强制入眠，可今天已经是第二学年的最后一天了，真是倒大霉。

        温简言躺在床上，一脸的生无可恋。

        ……还不如不看呢。

        温简言扭头瞧了瞧自己旁边空荡荡的床板，打了个寒战，下意识地再一次向着旁边挤了挤，胳膊蹭到了旁边的栏杆，眉心不由得猛地一皱。

        他低下头，向着自己传来隐痛的侧臂看去。

        难道是自己之前使用的止痛道具失灵了？

        不应该啊，且不说时间门还没到，他上半身其他位置的皮肤也并未重新开始疼痛。

        那会是……

        温简言拧着眉头，伸手将自己的侧袖揭开。

        在肌肉线条微微隆起的手臂上，则隐约能看到一圈浅浅的红色，从苍白的皮肤下浮现出来，看着多少有些触目惊心。

        皮肤表面没有倒是没有破损，边缘泾渭分明，看着像是被染上的颜色。

        温简言用指腹蹭了一下。

        蹭不掉。

        这是哪里来的……？

        温简言端详着自己胳膊上新添的印记，忽然灵光一现。

        等一下，这里……好像是学生会袖章佩戴的位置？

        正在这时，一个早已被他遗忘的细节跃入脑海。

        在自己刚刚得到袖章之后不久，他和苏成一起来到男生寝室五楼探查线索，正好碰到了住在那个寝室中的主播归来，于是，温简言当时灵机一动，将学生会的袖章待在了自己的手臂上，借此避免了更进一步的冲突。

        但是，在当这件事结束之后，他却发现，自己的袖子上被留下了一点浅浅的红色痕迹，像是被蹭到了鲜血一样，但是，袖章看着却和先前并没有任何区别，也没有发现有鲜血渗出。

        于是，温简言也便将这件事放在了一边。

        没想到……

        现在他会现在这样的一种方式，再一次将其重新回想来。

        注视着自己手臂上的环状红痕，温简言的眉心深深皱紧。

        毕竟，印在袖子和印在皮肤上，这二者的性质可以说是天差地别。

        看现在这个样子，袖章的使用显然是有其副作用的，只是，温简言并不知道它具体是什么。

        之前在摆脱厨师服的时候，他就曾检查过自己的上半身，他敢肯定，在当时，他的手臂上绝对没有类似伤痕的存在的。

        问题来了……为什么是现在？

        是什么改变了吗？

        正在温简言沉思之际，身体不由自主地微微挪动了一下，熟悉的阴冷之感再一次从身下袭来。

        “……”

        温简言动作一僵。

        干，都忘了你了。

        他维持着这个姿势，在黑暗中注视着天花板，长叹一口气。

        ——真是多灾多难的夜晚。

        *

        第二天。

        温简言一脸颓靡地来到了楼下。

        卫城几人看到他的脸，先是一怔，然后便好像想通了什么关节一样，顿时露出肃然起敬的神情。

        显然，对方时为了找出离开副本的方法殚精竭虑，没想到啊，平日里看上去吊儿郎当的人，在这种节骨眼上居然如此靠谱！

        “……”

        温简言扭过头，偷偷打了个哈欠。

        他昨天晚上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只知道自己一觉醒来的时候，整个人紧紧地贴着栏杆，徒留中间门的一大片床铺空空荡荡。

        仿佛是他即便睡着的时候，身体还下意识地往床边躲似得。

        另外一边，橘子糖他们也下来了。

        “嚯，”橘子糖蹦蹦跳跳地来到了温简言的面前，笑嘻嘻地说，“手脚都没缺，不错啊。”

        温简言扯了扯嘴角，干巴巴地说：

        “……多谢关心。”

        “好了好了，具体昨天都发生了什么，说说呗？”

        温简言将自己在行政楼的经历简单地概括了一下，讲给了众人听。

        橘子糖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

        “第二个‘自己’吗……”

        “怎么？”温简言注意到了对方态度的变化，追问道，“图书馆那边有什么相关的发现吗？”

        “图书馆那边没有。”橘子糖摇摇头，高高扎起的辫子也跟着晃了晃，“不过，雨果那家伙好像提到了些相关内容，好像他这次失联就是追着这条线索去了，你等他下次再出现的时候问问好了。”

        听罢，温简言也只好点点头：“只能这样了。”

        “所以，颁发给你的那玩意儿究竟是什么？”橘子糖露出十分感兴趣的神情，“我看看？”

        温简言将那枚血色的徽章掏出，递给了橘子糖。

        徽章落入橘子糖的掌心中，却并没有像昨天晚上在虎哥手里那样发生变化，而是仍然维持着原本的形态。

        这显然证明了温简言的猜测。

        只有成为社团成员之后，这枚徽章才自有其效力。

        橘子糖翻来覆去打量一阵，也并没有找到什么线索，于是很快便失去了兴趣。

        “没意思。”

        她百无聊赖地耸耸肩，将徽章抛给温简言，温简言急忙接住。

        “喏。还你。”

        “对了，来看这个！”橘子糖掏出两张图书馆借阅券，得意洋洋地在温简言眼前晃晃，说：

        “瞧瞧，这才是真正有用的东西！”

        对于这种和图书馆相关的道具，温简言确实十分好奇。

        他从橘子糖的手中接过了那张薄薄的、边缘泛黄的纸片。

        实物和昨天看到的照片几乎没有什么区别。

        这一张长条形的陈旧纸片，上面的文字虽然十分模糊，但也依旧能隐约辨认出其中的内容。

        图书馆借阅券

        温简言把借阅券翻到背面，发现上面后面还有四行小字。

        借阅人：——

        借阅书籍：————

        借阅时间门：——

        归还时间门：——

        文字的后方是空白的，像是需要被填写一样。

        温简言垂下眼，目光在上面停留一瞬。

        一旁，田野探头过来，好奇地问：“所以说，这玩意儿是怎么用的？”

        “鬼知道。”橘子糖耸耸肩，满不在乎地说，“过去了应该就知道了呗。”

        这时，温简言抬眼看向橘子糖，问道：

        “所以，这张借阅券你们是怎么弄到的？”

        “我们闯了图书馆管理员的办公室，难度不小，我们也只不过抢到了两张而已。”

        橘子糖说的倒是轻描淡写，但温简言仍然能从中感受到其中未被提及的惊险可怖。

        “那我们什么时候去图书馆？今天上午吗？”

        云碧蓝看向温简言，问道。

        今天上午是必修课。

        不过，作为社团成员，他们可以在必修课上醒来，这段时间门对他们来说完全可以自由利用。

        “不。”

        出乎意料的是，温简言摇摇头。

        橘子糖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看了过来。

        “嗯？”

        接下来，温简言将自己昨天晚上才刚刚得出的结论陈述了一遍——尤其将那张录取通知书、以及思想品德课上需要念诵的内容进行了着重的强调。

        在听到自己天赋失效的原因时，橘子糖的神情明显变得阴沉了起来。

        温简言缓缓说道：“我怀疑，我们在这个副本之中待得越久，就越无法抽身——即便达成了通关条件也是一样。”

        梦魇的通关规则和副本的潜在污染存在着不可调和的冲突。

        每升一个学年，学生被污染的程度就更深一层。

        但是，想要离开这个副本，就必须要得到毕业证书才行。

        温简言不确定在他们完成四年的学业之后，梦魇是否真的能将他们带离这里。

        ——根据主播天赋在第二学年的失效程度，他对此表示深刻怀疑。

        “这倒是很有这个副本的风格。”

        温简言抬起眼，似嘲似讽地说：

        “a级的时候还只是在副本内规则给我们埋坑，到了ss级的时候，就直接在副本深层逻辑上玩花招了。”

        “……”

        周遭一片死寂。

        育英综合大学的级别从a升到了ss，没错。

        但是，副本地图的框架基本上都还是原本的样子，更重要的是，它毕竟也还是开放式副本，尚未达到触发条件的主播是不会感受到特别紧迫的死亡危机的。

        所以，即便他们都早已知道了它的难度已经飙升，并且也已经多多少少有了亲身感受，但是，在这一刻，他们才忽然不寒而栗——原来这个程度还只是刚刚开始。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ss级副本的难度。

        橘子糖眯着双眼，静静听着温简言的结论，并没有立刻答话。

        “那……”云碧蓝的眉头缓缓拧起，“我们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说简单其实也挺简单的，”

        温简言耸耸肩，说道，“尽早离开这个副本就行。”

        诚信至上直播间门：

        “……”

        “…………真是一句简单的废话。”

        “确实！谁不想尽早离开这个副本啊！！这问题难道不是做不到吗！”

        橘子糖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她抬起眼，看向温简言：“怎么，你发现什么了吗？”

        温简言微笑了一下，倾身向前：“校长办公室的位置算不算？”

        “？！”

        在场的所有人都是一惊，猛地抬起头，向着温简言的方向看去。

        ——什么？？

        青年眨眨眼，笑得十分自得。

        诚信至上直播间门：

        “这消息之前一直卡着都不说，等的就是这一刻是吧？”

        “装模作样的，好想狠狠打他。”

        “好贱，快来让我亲死。”

        “校长室？”

        橘子糖最先反应过来，她一个箭步上前，踹了温简言小腿一脚：“你小子藏够深啊！”

        “咳！”

        橘子糖没收力，温简言的表情管理失调，面部表情一阵扭曲。

        “意、意外！”

        确实是意外。

        毕竟他也没有想到，居然能在领奖的时候找到校长室的线索。

        “说说吧，在那里？”橘子糖说。

        “行政楼内，从一楼的镜子进入到行政楼的镜像世界，楼的副校长办公室的柜子后方。”

        后方的那扇铁门，应该连通着地下的那片神秘仓库。

        就像是连接着食堂和仓库的那扇铁门一样，这扇铁门也同样连通着副校长室和地下的仓库。

        而在这段区域之中，隐藏着的正是他们从进入副本以来，就一直在寻找的，真正的校长室了。

        就是不知道，这扇门究竟是曾经害的雨果重伤的那扇，还是温简言因嗅到危险气味而放弃靠近的那扇了。

        不过没关系，究竟是哪扇并不重要。

        毕竟，他们已经找到了这扇门的另外一端，只要顺着它向下摸去，应该就能找到他们想要找的东西——

        校长室。

        “可是，”一旁的卫城皱着眉头发话了，“即便我们一切顺利，真的进入到了校长室，并且得到了我们想要得到的道具，也并不能改变我们现在危险的处境啊。”

        说到底，他们现在真正的威胁，来自于副本本身。

        育英综合大学的通关方式被改变了，之前他们只要得到了道具，就能立刻兑换学分离开，可现在不行了，即便他们已经得到了道具、完成了悬赏，也依旧要在这个副本内待满四个“学年”。

        但是，再宣誓几次，他们恐怕就真的出不去了。

        橘子糖：“这个不要紧，只要找到校长室就好。”

        “而且……”温简言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也不是完全没有别的办法。”

        其余几人：“？”

        “严格来说——我是说严格来说——”温简言稍稍拖长声音，“梦魇允许我们离开副本的条件，其实并不是‘在这满四个学年’——而是‘得到毕业证’，对吧？。”

        几人：“……”

        诚信至上直播间门：

        “……等一下。”

        “你等一下！！！”

        “我突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只听温简言继续道：“所以，严格来说，就算我们没有在副本内待满四学年，但只要取得毕业证，就满足了通关的条件，对不对？”

        “据我的印象，行政楼二楼，是有‘升学办公室’的。”

        温简言眨眨眼，神情倒是无辜。

        “我想，她或许也负责毕业事宜？”

        诚信至上直播间门：

        “……你他妈的，可着一只羊薅是吧？”

        “啊啊啊啊我就知道！”

        “被迫加班的红衣女老师：我他妈鲨了你！”

        “……默哀。”

        *

        温简言的想法很缺德。

        但很完美。

        于是，在确定好目的地之后，他们立刻就出发了。

        很快，行政楼到了。

        注视着眼前这栋熟悉的灰色层小楼，温简言神情略带复杂——说实话，他也没想到，自己居然这么快就又回来了。

        不过，所幸的是，这一次他带着的是自己的靠谱队友，而不是什么彼此都不熟悉的野队。

        “那……保安怎么办？”

        田野探头看向眼前紧闭着的灰色玻璃门，小声问道。

        他们这次无论如何都是没有“预约”的。

        上次有雨果在，他的天赋在这种情形下有着极强的优势，可这次他不在……一楼那个恐怖的保安多少是个问题。

        “放心，”温简言像是早就已经想好了解决办法，“在我们上楼之前，保安是不会被惊动的，而且它行动速度都有限，虽然恐怖，但我们还是有很大机会的。”

        更何况，温简言已经和这家伙狭路相逢至少两次了，虽然仍旧无法正面对上，但他也多多少少掌握了引开它的方法。

        更何况，这次又有橘子糖他们跟着，温简言对此倒是不算太担心。

        田野懵懵懂懂地点点头。

        “好了，别磨蹭了，”望着眼前的行政楼，橘子糖已经跃跃欲试了，“快走快走！”

        温简言无奈地点点头：“好好，出发吧。”

        一行人无声地来到了行政楼前。

        温简言抬起手，将那两扇灰蒙蒙的玻璃门推开。

        门刚一推开，一股熟悉阴冷的甜腥味就扑面而来，但是，在这其中，似乎还藏着一点……

        铁锈味？

        温简言动作一顿，抬头嗅了嗅。

        血？

        橘子糖：“保安这次怎么没让我们登记了？”

        温简言一怔，也向着保安室的方向看去。

        保安室内一片漆黑，空空荡荡，而那个始终一动不动待在黑暗中的剪影也消失了，像是一开始就没有存在过似得

        “……”

        温简言不由得一怔。

        “喂。”

        一旁，苏成蹲下身。

        在用指尖抹过地面之后，他站起身来：

        “……你看。”

        温简言扭头看了过去。

        苏成的指尖还残留着一点尚未干涸的血液，似乎还留有余温。

        而在他脚旁，则留有几个凌乱的血脚印，向着黑暗深处延伸进去了。

        温简言缓缓开口，道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看来，我们不是今天唯一的访客。”

        有人在他们之前就来到了这里。

        并且惊动了保安。

        “而且应该还没有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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