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笙猜测的一点没错,五天过后,陆歆瑶拿着新鲜出炉的房屋购置合同,怒气冲冲地跑到叶家找徐瑧理论。

啪地一声合同被甩在茶几上,她火大地低吼,“徐瑧,你选这房什么意思！小就算了,位置还这么偏,去坐地铁还得跨两条街,你根本就是故意整我的吧！？”

徐瑧端着一杯刚沏好的红茶,优哉游哉地坐在沙发上,慢悠悠地喝了口,嘴角扬起一抹漫不经心的笑弧,“陆大小姐,这话我可就不爱听了,一室居普遍就是二三十坪的面积,你要求在市中心,这楼盘在东葛路的延长线,离商业广场是远了点,不过你也不能因为这点就否认了人家在黄金地段吧？”

陆歆瑶张了张口,正想反驳回去,却让徐瑧却抢了话头继续说下去,“我已经尽量配合你说的要求选房,比这更好的房子是有很多,但陆先生的预算就是这个数,我总不可能为了只图你高兴,不顾你父亲将来的房贷压力吧？”

这大段大段无法反驳的理由,听得陆歆瑶心头的火蹭蹭蹭地直冲头顶,用力咽了口火气,咬牙切齿地说道:“峻远哥哥先前不是给了爸爸一百万吗？那钱本来就是给我的,我就不信加那一百万只能选到这种破房子！”

随后跟来的陆奕明刚好听到这话,看了她一眼,语气平静地回,“那一百万我早就还给峻远了。”

陆歆瑶蓦地瞪大眼,气急败坏地大叫,“你什么时候还给峻远哥哥了？爸,为什么你都没告诉我？！”

之前她管叶峻远要过一百万,叶峻远没正面答应她,但回头就把钱转到了她养父的账户上,这大半年来,她好说歹说求养父把钱交给她做小生意,但是陆奕明就是铁了心不肯给,只让她安心找工作,实在被逼的急了,才会打给她个三五百或者一千,而且也不是经常给,基本十天半个月才给一次,都是从他自个儿的工资省出来的。

陆奕明也不意外她的反应,仍是心平气和的语调,“告诉你不早跳起来了？你都大学毕业了,怎么还能跟你小叔叔要钱？”

他太清楚女儿大手大脚的毛病,别说一百万,就是给一个亿,她也有本事在短时间内花光光,不然之前怎么可能欠信用卡那么多钱？逼得他不得不把多年积攒的存款都拿出来替她还账,那个月穷得差点都揭不开锅。

有了那则教训,陆奕明现在说什么都能再纵着女儿。

见养父态度坚定,陆歆瑶脸色几度变化,最后定格在不甘,嘴唇被她自己咬得泛白,垂在身侧的手指紧紧地蜷缩起来,微微颤抖。

徐瑧不动声色放下茶杯,往后靠住沙发背,语气变得意味深长,“陆小姐,为了满足你的一己私欲,陆先生连多年居住的家都不要了,甘愿卖了老房给你筹钱买一套新的,他竭尽所能地尽了父亲的本分,可是你呢？你可曾尽过一天为人儿女的孝道？除了不停地索要,你有为你的父亲分担过一丝一毫么？从领养你到现在,你有让他省过一天的心？”

陆歆瑶最烦这种大道理,一听立马炸了,“徐瑧,你不过就是峻远哥哥养一条狗,少在我面前摆高姿态！你想教训我,我还不屑听！我爸卖房给我买房怎么了？他既然领养了我,就得对我付一辈子的责任！他都没说什么,你一个外人指手画脚瞎嘚啵什么玩意儿,有你什么事啊！”

这越说越过分了,陆奕明沉下脸,凝声训斥:“歆瑶,不许这么没礼貌！”

期待的房子被徐瑧选成这样,叶峻远给的那一百万也飞了,陆歆瑶本来就憋得难受,再被父亲这么一呵斥,更是跟被点燃的炮竹般,不烧完就停下来,硬着脖子大声道:“我说错什么了？！徐瑧本来就是叶家养的够,他有什么资格训我！？而且当初明明是你答应要给换我一套更好的房子,可结果呢？你言而无信,让他给我选了烂房就算了,竟然还反过来骂我没礼貌！”

没去看陆奕明逐渐僵硬的表情,陆歆瑶越说越觉得自己受气,脑子一热,霍地拿起茶几上的购置合同,三下两下就撕成了无数碎片,伸手一扬,纸片如雪花般飘散空中,纷纷扬扬地落下来。

急促喘了几口气,她凶狠地瞪着陆奕明,恨声道:“陆奕明,我早就受够你了！别人家的父母,都是想着要怎么为儿女筹谋更好的生活,你呢？你明明有条件让我变成千金小姐,却偏偏认死理不肯接受峻远哥哥的帮助,你自己想苦日子是你的事,但也别把我拉下水啊！我当初怎么就让你这么个蠢货领养了！”

没料到陆歆瑶冲动至此,陆奕明脸上爬满惊愕,呆呆地望着陆歆瑶那张扭曲的脸,喉咙干涩得厉害,忽然间就丧失了言语的功能。

这一刻,他心凉如冰,开始怀疑自己这些年来,到底养了个什么样的白眼狼。

他承认,他确实没法像叶峻远一样挣大钱,给陆歆瑶提供富家千金的优渥生活,他只能当个老实本分的老师,尽量保证她不愁吃穿,有书可读,有房可住,竭尽所能地照顾她关心她,甚至为了她,他连谈了多年的对象都放弃了。

除了前几年他去边疆支教,没能陪在她身边,他自问没有哪点对不起她,可为什么,她却说早就受够他了？

原来在她的心中,自己从来就不是一个不合格的父亲么？

心彻底凉了,陆奕明缓缓地闭上眼,再睁开时,眼底已是一片绝然的坚毅,他看着陆歆瑶,用平静得没有波澜的语调,一字一顿地说:“既然你觉得我不配做你的父亲,那么,明天我们就去解除收养关系吧。”

这话犹如晴天霹雳,陆歆瑶猛然僵滞住,脸色在一瞬间变得惨白。

徐瑧在一旁围观许久,等的就是这个结果,立马热情地伸出援助之手,“这事好办,我明天就让律师准备合同文件,到时你们只要签个字就行了。”

“麻烦你了。”陆奕明朝他点了点头,顿了一顿,面露歉意地说道:“徐瑧,小孩子不懂事,我替她刚刚的失礼向你道歉,是我教导五方,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

徐瑧余光瞄了一眼失魂落魄的陆歆瑶,半开玩笑地说道:“陆先生言重了,小女孩的气话听听也就过了,我不会介意,何况我也只能不介意,不然早几年陆小姐在这寄住时,我都不知要被气死多少回了。”

陆歆瑶刚口无遮拦说了那么一通话,冷静下来后就有点慌了,顾不上去怼徐瑧的明讽暗刺,冲过去拉着陆奕明的手,急急辩解道:“爸爸,我刚刚说的那些都不是真的！我不要和你脱离父女关系！”

陆奕明轻轻地抽回自己的手,别开脸目光直视前方,语气平静,却也异常坚定地开口,“歆瑶,当初我之所以决定领养你,是因为你的父亲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不忍心看到他唯一的孩子被送去孤儿院。我在你父亲的墓前曾发过誓,一定会竭尽全力将你抚养成人。养了你十几年,我明白我有很多地方做得不如你的意,但我问心无愧,如今你既然已经成年了,我们的父女关系,就到此为止吧。”

说完,他看向徐瑧,客气地说道:“麻烦替我转告峻远一声,我明天过来找他谈点事。”

徐瑧点了点头,目送着他转身离开。

陆歆瑶急得直跺脚,大声地呼叫陆奕明的名字,可陆奕明却置若罔闻,头也不回地地大步踏出客厅,很快就消失在大门口。

望着养父绝然的背影,陆歆瑶追悔莫及,她知道养父的脾气,平常看着温和好说话,可一旦决定了什么事情,就是八头牛都拉不回来的。

这回他真的是铁了心要跟自己断绝关系。

咽不下这口气,陆歆瑶恨得牙都咬碎了,扭脸就朝徐瑧怒吼,“徐瑧,我跟你到底什么仇什么怨,你非要这么害我！”

徐瑧原是饶有兴致地瞧她反应,闻言嗤笑一声就乐了,讥诮地说道:“张小花,你姓张,不姓赖呢,别每次出了事都是别人的错好么？你也不看看你刚说的话有多过分,陆先生辛苦养了你这么多年,捞不到你一句感激不说,还反被你怨怼了一通,你还真当你是天之骄女,世上所有的人都欠你的么？”

陆歆瑶被噎得胸闷,她嘴皮子素来不敌徐瑧利索,从来就没占过上风,何况这次确实也是她自己造孽,实在怨不得别人。

咬了咬牙,她狠瞪了眼徐瑧,转身追着陆奕明跑了出去。

吵闹的人一走,大厅很快恢复了先前的静谧,徐瑧摇头轻叹,端起面前的红茶呷了一口,才慢悠悠地朝不远处的人道:“少爷,您可真不够意思,就只会躲在角落看我被你的前监护对象欺负,也不知道出来帮我说道几句。”

叶峻远缓缓地从楼梯口角落走出来,踩在地上的步伐很稳,一点声响没有,一身雪白衬衫,衬得他身形清瘦而欣长。

“我出来了你才不好收场吧。”他语气很淡,手里拎着一个粉色的印着小丸子的旅行袋,里面装的都是洛笙和宝宝用的东西。

徐瑧瞧了眼那装得鼓鼓满满的袋子,笑着道:“又去医院陪笙妹？”

叶峻远嗯了声,低头看了看时间,顺便交代道:“下午三点公司有一场高层会,你替我主持一下,回头把会议记录发到我邮箱。还有,简总约了我晚上的饭局,我已经跟她说好了,到时你会替我去赴约。”

徐瑧脸上的笑容霎时僵住,没等反应过来,叶峻远已经大步走出门口。根本没给他拒绝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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