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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4章 批评教育


他们正要走,尤林被老人拉住了。

老人已经泡好了1双干绑头,递给尤林,道:“看你那脚,怎么走路!我没有鞋给你,就穿上这双破绑头吧!”

尤林双手捧着这双绑头,用激动的眼光望着老人。

另外两个战士说:“先穿上吧,等以后再给老爷爷送来。”

尤林兴高彩烈地往区中队走,他脑子里不时回荡着迎接他的那个战士说的话,尤林真是好样的。

说起来也真是不简单,单枪匹马打死了个敌人,为人民除掉了个祸害,还缴了支崭新瓦亮的枪,这可得受表扬了。

可是,事与愿违,等待他的却是严肃的目光和严厉的批评。

宋震海见了尤林,第1句话还算平静,问吃了饭没有?接着,憋在他心里的火气变成了炮弹似的语言,劈头盖脸地向尤林射了过来:“尤林!从现在起,立即考虑你的问题,向全体队员进行检讨!”

尤林的大眼忽闪忽闪直瞌巴,愣在那里。

宋震海黑乎乎的脸膛上那双大眼瞪得更大,对尤林批评道:“无组织无纪律!自由主义盲目行动!你还像个革命战士不像?你还懂得纪律不懂?简直是胡来!”

听了这几句话,尤林这才掂量出队长说话的分量来,他委屈地低下头,轻轻掏出那支匣子枪,头转向1边,双手递给队长。

队长没有多大兴趣似的只看了1眼,淡淡地说道:“放到桌子上吧!”

他那逼人的眼光,又扫了尤林1眼,说:“不要以为得了支枪,就能减轻你的问题,不会的!革命阵营内赏罚分明,各码归各码!”

尤林站在那里,脑子鼓胀胀的,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宋震海再看看他,说:“回去吧!什么时候考虑好了,告诉我1声!”

这时区中队里每1个战士的心情都是复杂的。

照说尤林第1次出征,就夺了1支铮明瓦亮的匣子枪,并且消灭了1个汉奸走狗、地主帮凶,除了1个祸害,也是1个了不起的胜利!可是,这些胜利的因素,却是在尤林没听指挥、擅自行动的情况下取得的,因而他的战绩就被冲淡和削弱了。

但毕竟这是1件了不起的胜利,面对着尤林缴获的这支匣子枪,队员们都流露出1种潜在的激动。对于这支刚刚从敌人手里夺来的枪,人们是用怎样快慰的心情来看待的啊?大家1个1个地慢慢围上来,不动声色,这个摸摸枪身,那个扳扳机头,无限爱恋地打量着。

能够经受住风雨雷霆、天灾人祸袭击摧残的柱子,却经受不了宋震海那严峻的脸色和沉甸甸的批评。他1生中还没受过这么重的责备,也不理解他的亲生父亲为什么对他发这么大的脾气。

委屈、不服的心情主宰了他,他暗暗自问:“难道说我打敌人还打错了吗?难道说我夺枪还夺出不是来了?”

整整1个白天,他没参加其他活动,憋在屋子里考虑他的问题。

他越考虑心里越乱,越想越不通,思想上不服,感情上顶牛。到了夜里,同志们都睡下了,他却怎么也睡不着。

听着同志们呼噜呼噜的鼾声,望着窗外皎洁的月光,他心潮起伏,极不平静。他想到象他这样的人,世世代代当牛做马日日夜夜受苦遭难,好歹熬到参加了赤色革命军,才有了希望,有了盼头,才有了报仇雪恨的机会。

怎么打了敌人还犯了错误呢?他眼前浮现出“尖头蛇”那凶恶残忍的面目,以及掐死以后死狗般的丑相,心里涌现出1阵说不出的痛快。

1想到队长那严肃的面孔和炮弹似的话语,他的心又沉重了,他自言自语地道:“这是为什么?难道说干革命还得受气?”

越睡不着越想,越想越睡不着。

他爬起身来,轻轻离开麦穰铺,迈动脚步,不自觉地往外走。

圆圆的月儿,静静地挂在天空,天空没有1丝云,呈现着浅浅的蓝色。星星在高空眨巴着眼。村庄、山影的清晰轮廓,躺在静谧的夜色里。

他低着头,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觉来到村头,正碰上去换岗的张清立。张清立比那戴着老花眼镜品脉的中医先生还灵,1看尤林脸上那倔强、不服的神色,就知道他是在想什么。

他又是几分同情又是几分关心地问:“怎么,睡不着觉啦?”

尤林在这个他1踏进革命阵营就建立了深厚感情的战友身边停下来。厚厚的嘴唇紧紧闭着,像是下意识地不让心里的话挤出来似的。

“咳!也用不着说,你的眼神已经告诉我了,这也是规律性的!”大个子靠近1步,“眼下你的心情,用个名词来说,就是思想不通,或者叫闹情绪······”

他想寻找更恰当的字眼,想了半天,也没有想出来,便脱口说道:“反正就是脑子里光打仗!是那么回事吧?”

“有1点!”尤林冷冷地道。

“不是1点,”张清立纠正说:“恐怕是全部,咳!悔不该那天晚上我多了两句话。要是我不给你烧上两把火,恐怕宋队长也不1定批准你。这我也有责任。好,你散散心去吧!把‘情绪’散掉了,早早回来。”

尤林出了村,又心不自主地朝南面小山上爬去。

路过山脚下的那条小河,连那薄冰覆盖下的流水发出潺潺的响声都没听见,爬到山顶,回头看看,村庄、树木、房屋和山影连在1起,蒙着迷茫的夜色,说不清楚也清楚,说清楚也不清楚。他找了块石头,倚着1棵粗大挺拔的赤松坐下来,把头埋到膝盖上,在想什么。

想了1会,脑子还是乱糟糟的,心里仍是不明亮,1阵初春之夜的寒气袭来,他打了个冷战……

仅仅才坐了1会,他心里就泛起了阵阵孤独的感觉。那1个个生龙活虎的形象没有了,同志们那匀称、和谐的鼾声没有了。他感到象1颗水珠跳出了江河1般,那条革命阵营内的无形的纽带,好像被他自己挣断了。

尤林觉得肩上有如亲人般的被轻轻拍了1下,他抬起头来1看,原来是王长林。他态度庄重,神色宁静,深邃明亮的眼睛里,迸出友爱的光芒。

尤林万万没有想到指导员能在这个时候出现在他的面前。

打从第1次见到王长林起,尤林心里就留下了很深的印象。是他在龙窝铺播下了革命的火种,像是扑不灭的野火、伐不尽的山林1样,在百姓中生了根,逐步扩大起来。

是他指引尤林走上革命征程,并教导他如何对待人生······

尤林急忙站起来,倒被王长林按住了,随即也挨着他的肩膀坐下。尤林不大好意思,也不知说什么好,只是心窝里那颗滚烫的心在“笃笃”地跳,就连他自己也听得清清楚楚。

他厚厚的嘴唇使劲抿了两下,问:“指导员!你怎么来啦?”

王长林坐在他的身边,望着他那阴沉不快的脸色,很有风趣地回答说:“因为你在这里等我,所以我就来啦。”

尤林只觉得脸上1阵热乎乎的,两眼望着青石峰看山的老爷爷送给他的破绑头,不吭声。

停了1会,尤林又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王长林点点头,信任地看了尤林1眼,道:“估计个差不多。铺上没有人,屋里没有影,还不是跑到外面来了?”

“指导员!”尤林望着王长林沉着老练的神态以及和蔼可亲的表情,要把心里的话,全部掏出来:“我……”

“说吧!”王长林望着柱子那张圆浑的、涨得发红的脸,鼓励道:“我傍黑天才从外地开会回来,刚刚听到了这次去执行任务的经过。我也听听你的意见。把心里的话都说出来,我们才能摸到你的真实思想……”

“我想走!”尤林不弯不转,开口把心灵的窗子敞开了。

王长林畅朗地笑了。

拍拍尤林的肩膀,认真地问:“你往哪里走?你的根早就扎进这个战斗的集体中了,不信你试试,你能走出去?”

尤林面对着这个曾经引导他认识革命和参加革命的人,坦率地说:“指导员!我打了敌人,得了枪,路上吃了苦,生了病,倒招了1身错误,还得挨批,还得检讨,这我想不通!”

他拿出看牛的习惯动作,随手抓起1块石头来,抡起涨满力气的胳膊,朝着1棵树上砸去,石头击到树干上,发出“铮嗡”的响声,他说:“我想另找部队去!在哪里还不是革命,还不是打敌人?何必在这里受这个气?”

王长林静静地听着,等着尤林说完了,感到他把肚子里的气全发泄出来了,才望着尤林的脸,开口道:“你说了半天,我听着主要是两个问题。1个是队长训斥你,动了态度。另1个是打了敌人得了枪还得检讨。这两个问题又是互相依存、联系在1起的。是不是这样?”

尤林心里憋着1股气,不快地说:“有这么1点……”

“不是1点,”王长林纠正说,“是全部吧?”

尤林侧着脸望着王长林,再也不吭声了。

王长林再看看面前这个战士,不觉想起了刚见到尤林时的情景,想到他镰砍“毒蝎子”以后深夜离开家乡的情景,心里自言自语地道:“尤林啊,尤林!你有1肚子阶级仇恨,有1股子勇猛劲,可是苗子再好,还要党来抚育,经过实际斗争的磨炼,才能茁壮成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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