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勋看着刘明沉稳而略有些忧虑的表情，一时感觉有些恍惚。

    这还是那个曾经昏名满天下的昏君吗？

    宠幸阉宦、卖官卖爵、贪财好色、不理朝政等等对于一个皇帝的贬义词，都可以用在他的身上，不但引起朝纲混乱，也引得天下大乱。

    朝堂之上不少有志之士辞官归隐，就是因为他们对这个朝廷已经绝望了，甚至有些人已经开始暗暗察访可供投效的新势力。

    可以说当时的大汉朝庭危如累卵，随时可能崩坏。

    就连他盖勋自己也对朝堂失望透顶，甚至多次嘲讽面前这位皇帝陛下，他甚至已经做好被十常侍残害致死的准备了，然而，局势发展就是这么让人欷歔，让人不可捉摸。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如果仔细想的话也就是最近这两年，陛下竟然不知不觉中转变了性情，不但勤于政事，而且施展了一系列雷霆手段，灭何家、灭袁家、灭十常侍，平羌乱、灭匈奴、战董卓、灭孙坚，每一件都是可以载入史册的大手笔。

    当时朝野巨震、战乱四起，不管放在哪个朝代，短期内连续发生这么多变乱，这个朝廷必然会走向衰亡，何况是本就摇摇欲坠的汉室王朝！

    然而，令人不可思议的是，陛下不但处置有序，而且各方面都实现了平稳推进，整个社会秩序竟然有慢慢稳定下来的趋势。

    盖勋回到雒阳后便听说了陛下关于刘焉和张鲁的处置，不能不说是一步高棋，驱虎吞狼，一石二鸟。

    可是，目前来看，刘焉没有上钩，张鲁也没有上钩，但是，虽然他们没有按照朝廷预想的那样行动，但是也暴露了其不臣之心，为朝廷下一步的布局有了明确的参照。

    这个时候，陛下没有怒而对二人用兵，还能考虑到当前整体局面不宜再兴刀兵，这不由得让盖勋对刘明又高看了几分。

    “陛下圣明，此时确实不宜再动刀兵，朝廷财政已经入不敷出，再难支撑新开战局。”盖勋赞道，“臣有两策，一是只要二人不公开造反，可以暂且不作理会，待陛下平定其余叛乱，稳定局面之后，再徐徐图谋二人，说不定到那时两人看到谋反无望，就抛弃了反叛之心。

    “二是臣的大司刑职责所在，可以借口调二人来京述职，趁机拿下问罪，请陛下定夺。”

    刘明想了想，摇了摇头，道：“爱卿所言颇有道理，但俱非上策，二人俱有不臣之心，刘焉不赴幽州任职，张鲁也不愿奉旨进攻刘焉，他二人想必也不会奉旨进京述职。若是暂且不作理会，倒也稳妥，但是会助长此二人及其他也有不臣之心者的反叛气焰！”

    这一点刘明还是有自知之明的，虽然在他的努力下，汉室江山暂时能够保持勉力维持，但是这天下还有很多势力在观望，甚至蠢蠢欲动。

    一但有合适的时机，不知会有多少人学那孙坚、袁术和董卓叛乱，甚至称王称霸。

    所以虽然现在局势极其艰难，但是他还是要想尽办法扑灭一切敢于对抗朝廷，或者说得直接点就是敢于和他这个皇帝叫板的势力。

    即便是强如四世三公的袁家，也说灭就灭了，更何况刘焉、张鲁之流？决不能放任不管。

    刘明顿了顿看向郭嘉，道：“不知奉孝有何良策？”

    之前欲借张鲁之手攻伐刘焉、使其两败俱伤的计谋，便是出自郭嘉的谋划。

    刘明虽然也有了部分想法，但是感觉还不太周全，所以想听听郭嘉的想法，毕竟这个精神小伙儿在历史上可是大放异彩的。

    郭嘉笑了笑道：“既然张鲁不肯攻打刘焉，何不让刘焉奉旨攻打张鲁？汉中本是益州之地，张鲁不愿攻打刘焉只是觉得自身实力不济，而刘焉想必很愿收回汉中，消灭不听话的张鲁，更何况有陛下的旨意，他也师出有名。”

    “妙啊！”盖勋抚掌赞道，“张鲁肯定抵挡不住，定然会向朝廷求援，那时朝廷便掌握了主动。”

    同时向郭嘉投去赞赏的目光。

    刘明点了点头，不得不说，郭嘉这个反向思维还是极高明的。

    “即便张鲁求援，朝廷也一时派不出兵马，但又不能看着刘焉独占益州。”刘明沉吟一下说道，“朕倒是想到一支合适的势力，几位爱卿参详参详。”

    “请陛下明示！”几人说道。

    “前几日朕接到陇西地区密报，又发现了韩遂、马腾二人开始活跃起来。刘明道，“朝廷眼下也无力量再去铲除二贼，倒不如派人前去招安，令其统率余部救援汉中，如此一石数鸟，既平定叛乱，又在益州锲入新势力，同时消耗刘焉、张鲁二人。”

    “陛下圣明，此策甚妙。”王允赞道，“可是若韩、马二贼不接受招安，又当如何？”

    “不接受招安？那他们就只能等死了。”刘明笑道，“羌乱刚刚平定，他们一时之间难以恢复元气，恐怕连吃饱饭都是难题，如果现在朝廷提出对他们既往的叛乱不再追究，还给他们一个安定的地方，岂有不愿接受之理？”

    其实刘明之所以如此笃定，还与他的上帝视角有关，在历史上韩遂、马腾两人后来全都归顺朝廷，而且现在他们正处于艰难时期，最怕的就是朝廷趁其病要其命，如果朝廷给他们机会戴罪立功，他们没有拒绝的理由。

    何况汉中与西凉之地不同，那可是相对富庶的城池，他们怎么可能拒绝。

    当然，这其中也有穿越者的通病，韩遂、马腾手下有猛将，马超、庞德、马岱、阎行等将都是威震一方令人眼馋的存在，弃之不用着实可惜，而且等他们日后成长起来又是一支令人头疼的反叛力量，不如现在就让他们归拢朝廷。

    哪怕只是暂时的归顺，也比在益州什么都不做强。

    “陛下圣明。”郭嘉也赞道，“确实是妙计，说不定还会有一批羌人跟着前往汉中定居，如此一来，日后再生羌乱的机率也少了许多。”

    “是啊，羌人生乱也多是生活所迫，或者被其头领的野心裹挟。”盖勋接着道，“若韩遂、马腾二人能分流出部分羌人于汉地居住，也势必能削弱陇西羌人。”

    “传朕密旨。”刘明雷厉风行，说干就干，“着刘焉起兵讨伐汉中张鲁。”

    作为守宫令的郭嘉赶紧记录下来。

    “理由嘛……”刘明沉吟一下道，“就用刘焉之前拒绝交税、不去幽州赴任的理由：张鲁谋反自立，阻断交通，伤害了刘焉及益州百姓报效朝廷之心。哈哈，好好让刘焉吃一记回旋镖。”

    “回旋镖？”几人交换了个眼神，显然饶他们都学识过人，也没听说过这是个什么东西。

    见皇帝没有解释的意思，众人也不便发问，郭嘉又将密旨润色了一下，当场念了一遍，刘明确定无误，盖上皇帝信玺。

    “王师！”刘明冲着门外唤了一声，王越仿佛鬼魅一般现身在门口，谁也不知道他平时隐藏于何处。

    看得盖勋和王允一脸懵逼，同时对面前这位陛下的手段更加钦佩了几分，甚至多了几分畏惧。    

    他们知道王越是明汉禁卫的总负责人，明汉禁卫的名头这几个月也越来越响，而且这些久在雒阳呆的人也都知道王越是京城有名的剑客，深得陛下器重，没想到其身手竟然如此神鬼莫测。

    如果陛下看谁不顺眼，恐怕都不用费什么大周章，只需要王越带几名禁卫去就神不知鬼不觉地解决了，怪不得朝堂之上诸臣都老老实实，不是没有原因啊。

    刘明不知两人丰富的内心戏，将密旨交给王越道：“安排心腹之人去一趟成都，向益州牧刘焉宣朕密旨。”

    “遵令！”王越答应一声，转身走了出去，消失不见。

    皇帝下发密旨可以不必经过大司宗的尚书台，而且密旨也不需要加盖传国玉玺，像这种征召大臣、调兵遣将用皇帝信玺就可以了。

    最近无论是传达旨意还是处置其他重大事项，刘明已经很少用宦官了，主要由明汉禁卫代劳，宦官主要干一些宫中的杂务，剪个草、养个鱼、种个树什么的，还有一些在纸坊帮忙。

    他准备让这些心智不全的家伙慢慢退出历史舞台，逐步让正常人参与宫中事务。

    当然，身体正常的人特别是男人进入皇宫之中，也会带来各种各样的后患，但是形成像宦官那样畸形扭曲的政治集团的可能性会降低不少。

    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有些事也不能急在一时，只能慢慢解决，当然新的阉人已经不再招收了。

    他现在的一些举措已经够激进了，若身边人再乱起来，那就真的成了孤家寡人。

    现在的宦官，看似离权力很近，但实际上已经游离在权力之外了。

    “奉孝，你再起草一道诏书，招安韩遂、马腾。”刘明继续道，“若其愿意归降，可封韩遂为广汉太守、马腾为汉中太守，此诏由大司宗公开发出。”

    “再以朕的名义拟一道密旨，在刘焉进攻汉中之时，命韩遂、马腾去助张鲁，他二人能不能顺利赴任，就看他们的本事了。”

    郭嘉急忙记下，顿了顿道：“不知陛下有意让谁去传旨？此去招安若派个没有名望权势的禁卫去，可能会被韩马二人误解为朝廷对他们的蔑视。”

    “奉孝言之有理。”王允接过话茬说道，“传旨之人既要能言善辩，还要有不低的身份地位，当然也不能等级太高，若显得咱们重视过头也反为不美，会助长对方的气焰。”

    “满足这个条件的传旨之人……”刘明想了想，突然眼前一亮，“嘿嘿，就让冯芳去吧。”

    “陛下圣明！”盖勋、王允、郭嘉一齐称赞。

    冯芳目前基本上就是闲人一个。

    之前因为守宫出现失误，被刘明革去侯爵、革去奋武将军之职，降为校尉。

    而且手中也没有可供他统领的兵马，其原有兵马被高顺统率着，再加上他是皇帝岳丈的身份，谁也不敢指派他，于是就成了一个闲人。

    此次让冯芳去西凉传旨倒正合适，其身份不低，但是职位却也算不得高，而且嘴皮子的功夫也不差。

    当下郭嘉离开去找大司宗卢植拟旨去了，盖勋、王允也自告辞，刘明派人宣冯芳觐见。

    冯芳正在一个人喝闷酒，虽然女儿淑妃已经怀有龙种数月，但是他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反倒是觉得压力重重。

    淑妃有孕在身，所以最近陛下明显与那貂蝉越来越热乎，这让冯芳担心不已，陛下会不会移情别恋，冷落自己父女？

    而自己则因为在袁家之乱中处理不当被削爵降职，从那以后陛下再也没有召见过他，这也让他很是不安。

    他也是有雄心的人，希望借着国丈的身份振兴冯家，如果女儿将来能够成为皇后，那么冯家必然会兴盛，但是，看现在这形势，似乎有点悬啊。

    可是他又一时想不出什么破局之策，只能借酒浇愁。

    正在这时，管家急冲冲走进屋来，低声道：“大人，有明汉禁卫要见您，说是传陛下口谕。”

    “明汉禁卫？在哪儿？”冯芳一震，抬眼向门外看去，只见夕阳照耀之下，一名身着龙鱼纹服饰的士兵，正一手扶着腰刀向他所在的厅堂走来。

    已经容不得他再犹豫、思考或者准备什么了。

    对方根本没等管家通禀，几乎与管家前后脚就来了。

    冯芳不敢怠慢，急忙放下酒盏，起身迎了上去。

    “传陛下口谕！”那禁卫没等冯芳走到近前，便停下脚步，大声道。

    冯芳紧走两步，急忙作揖施礼。

    当时的宫廷礼仪还不像后来明清时代那么严苛，代传皇帝口谕，臣子们不需要跪迎。

    “冯芳忠君事国，朕甚欣慰，特召长乐宫茶叙。”禁卫面容严肃地道。

    “臣领旨。”冯芳再次施礼，这才抬起头，问道，“现在就去拜见陛下吗？”

    “即刻出发。”

    “可我一身酒气……”

    “莫让陛下等急了。”

    冯芳无奈，只得揉了揉脸，跟着禁卫往长乐宫而去。(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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