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穆琊川被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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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京十三年,位高权重的穆家发动兵变。
三千大军主攻皇宫大殿,漫天的箭羽中惨叫声惊天动地。本来在城外宴饮的军队集体中毒昏迷,他们在醉人的睡梦中见到了刀光剑影,角鼓争鸣。
训练有素的黑衣人扬起刀,在满眼的惨红中呼啸而过,没有人看清月光下那些鬼魅的黑影,也没有会想到这是一场蓄谋已久的谋杀,驻守在城外的三万大军在一夜之间化为血河。
那是一个看起来平静的夜晚,郊外的屠杀在焚烧的火光中毫无声息地进行,皇宫中的兵变像是绽放在夜晚一闪即逝的烟花。
当第一缕晨曦洒下的时候,人们闻到了满城桂花中的血腥味。
从城楼下望下去,不知道是朝霞还是鲜血染红了天地,充斥了整晚的厮杀声和呼喊声消失了。
在那些辨认不出身份姓名的尸体中,有一个红色背影立在那里,他身上的战袍已经分不清是血还是本来的颜色。
他站在浸满鲜血的尸堆上,他看到整个世界只剩下了一种颜色,满地残肢的尸骨,有些是他的战友们,有些是他的敌人们。
他缓缓地转过身,城楼上赤旗飞扬,隔得那么远的距离,他看到了那个明黄色的身影。
他死死地盯着,像是不相信自己会失败,像是不相信那个老人还能灭掉他苦心经营多年的军队。
事发突然,他能调动的只有城外的军队和三千穆家军,他以为这些人逼宫远远足够,没想到皇帝早有防备。
“穆琊川,你可知罪?”
在这片死寂的安静中,他听到了那个人的声音,然后他看到了他身边出现了几个人。
一个眼角带疤的黑衣人,他认出了那是老丑,前任暗门统领;一个长脸阔鼻的人,他认出了那是一直掌管药材生意的马老板;还有两张熟悉的面孔,竟然是穆棋儿和烟娘……原来,世界上最痛的感觉是背叛。
他闭了闭眼,嘲讽地笑了笑。
他的确不如老皇帝狠心,老皇帝以利益为诱,两个人合谋杀掉了穆光。
说起来,那毒药还是老皇帝亲自给的呢?而自己,出生后被他用毒控制着,穆琊川不知道为何要反,或许是厌倦了这种受制于人的感觉,也或许他只是想给自己一个借口去见那个他失去的人。
恍惚中又想起了那年月夜下,她亲眼看到他下毒,然后替她将汤药送去了父亲的屋中。
父亲死后,她将父亲伪装成了上吊自杀的假象。
随后不久,她也用同样的方法,替他犯下的错偿了命。
她说,我不能爱你,却能为你去死。
他一直觉得自己是个狼心狗肺的人,在他被人唾弃遭人鞭打的日子,他以为自己想要的是让那些欺负过他的人死。
他以为自己要的是至高无上的权力和荣誉,为了这些,他把灵魂卖给了魔鬼。
可是,当他犯下了一个错,他就只能不断地错下去,他手上的鲜血越来越多,再也洗不干净。
手底下有了更多为他卖命的人,他成了那个主宰人生死的魔鬼。可是,他却发现自己不知道想要什么了。
他扔掉手中那柄长矛,仰面躺在尸体上,望着头顶上的朝霞。
火一样地燃烧了半边天,耀眼的今天才刚开始,他的人生却要就此谢幕了。
就这样吧,就这样……
面色狰狞的御林军上前来擒他,给他拷上枷锁,他嘴角挂着不羁的笑。
一直到他被粗鲁的军官扔破烂袋一样扔到御前,他的笑还挂在脸上。
他看到一个个或熟悉或陌生的证人跪在金銮殿,他像个旁观者一样,听着别人细数他这么多年犯下的罪状,只感觉一切像个笑话。
“大胆逆贼,朕再问你一次,你可知罪?”
御座上的人盯着他,再次高声喝道,那样无情的目光,恨不得将他剥皮拆骨。
他也曾记得,他立下赫赫功勋时,同样是这个人亲自迎他入殿,吩咐人给他赐座嘉赏。
“成王败寇,殿下,臣知不知罪,有那么重要?”穆琊川讽刺道。
“你还知道你是臣。”皇上一甩衣袖,怒道。
穆琊川不再答话,这时,他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端着一物从偏殿走出。
他一直毫无焦距的目光在见到那抹红色身影时变得温柔。
“皇上,这是我阿爹要我呈上来的账册。”
卿玉晓低着头,将卿一刀交给她的东西恭敬地呈上。
里面记录了穆家背地里进行的犯罪交易,穆光虽已死,但是穆家的旁枝末节却要一次清理干净。
这本账册就是最大的证据。
一批人下去后,曲杀歌和容无阙也走上前,将当年的大火案和容老爷的冤案一一道明。
卿玉晓转身准备离开,经过穆琊川旁边时,裙摆被人抓住了。
她低头就看到穆琊川的笑,他这一抓让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她身。
卿玉晓挖苦道:“死到临头,还在这里色心不改。”
和那个小郡主简直是一对,卿玉晓这句话当着皇上的面,没敢说出口。
穆琊川满脸血污,懒懒地翻了下眼皮,认同地点点头,笑道:“美人,我要死了不假,可我想娶你也是真的,可惜……这辈子没机会了。”
“放心,你下辈子也没机会。”
卿玉晓用力把裙摆从他手中扯出,一抬头就看到容无阙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这边。
穆琊川手还保持着抓她裙摆的姿势,同样看向容无阙。
容无阙的身份,曾有密探告知他,他没放心上。他是真没想到,这位上不了台面的皇子,有一天会和他一起跪在这金銮殿上。
当年穆光私铸兵器并留下了这本账册,因为兵器厂走露风声他派暗门的人去灭口,烧死了一百多人。
这件事皇上表面上装作不知,心底其实动了怒,恐怕这也是皇上想除掉穆光的原因之一。
穆琊川接任穆光的位子后,前几年循规蹈矩,往后却也开始走穆光的老路,他一开始没有要忤逆皇上的想法,底下的人却不这么想,穆琊川平时对手下也很随意,时间一长,对他们做的事也放任没管了。
尤其在宁王有意拉拢他谋权后,事情就走向不可控。
从早期的重建兵器厂,到后来绑架少女去拉拢官员和军队,秘密除掉那些不听话的官员,再到私自运输烟土,哄抬京城中的药材食盐价格……
贪欲是一张血口,要说是他纵容其他人撑大了这张血口,他倒也是万死难辞其咎。
要不是这位民间皇子直接导致了这场兵变,皇上忍让到最后到底会不会杀他呢?他最后到底会不会反呢?这个答案,穆琊川自己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关进大牢,秋后处斩。”
背后的宫人,声音如蝇声一样念出他的罪行,穆琊川却只听到了最后这句。
他没有回头去看御座上的那个人,也对处死自己的期限没有兴趣。
他看到有人慢慢走出金銮殿,恍惚间,恍惚看到了月夜下站在台阶上的那个人。
他看着那个背影消失在金色的霞光中,那短暂的一瞥,他仿佛看尽了一生。
卿玉晓坐在一处高高的屋顶上,看着眼底下红墙黄瓦大大小小的宫殿,目光停留在一个方向上。
听说那儿是皇子们住的,她看着那些金黄色的琉璃瓦,琉璃瓦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着的光芒,那光芒那么耀眼,那么刺眼。
容无阙是皇子。
卿玉晓一想到这个事实,心就难受得皱成了团。怎么会是皇子呢?他怎么可以是皇子呢?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世人都说高处不胜寒,那是因为站在高处的人,他们享受着别人享受不到的一切,却也背负了别人难以承受的责任和无奈。
卿玉晓知道这个身份意味着什么,她也知道这个身份会占据掉她曾经期盼的幸福。
如果可以选择,她情愿他只是甜水巷中的一个卖菜少年,而她也只是青山中的一个野丫头。
地位平等,感情才能平等。
但容无阙是皇子,或许他将来还可能成为皇上,如果他成为了皇上……她怎么办?
她这样的人怎么能当皇后?那得操心多少事,她光想想就一个头两个大了。退一万步来讲,她当不成皇后,她会愿意成为他众多妃子中的一员吗?不,那样太难堪了,她会看不起他,更会看不起自己。
卿玉晓烦躁地摇了摇头,不想再想下去了。
“怎么了?摇头又点头。”
身后一个声音传来,鼻尖嗅到了桂花的清香。
卿玉晓看到一身月白长袍的容无阙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他将随手折的桂花递给她,想起她在莲城送他荷花的事,笑道。
“你送我一株夏日荷,我还你一枝金秋桂。”
卿玉晓执花笑了笑,看到他身上的衣服不像平时穿的。
雪白长袍质感好,袖口和衣领均绣着金色的龙纹细线,腰间束着的祥云宽腰带上系着枚御赐玉佩,俨然一位贵公子。
“这衣服是于公公给的,之前在牢中,衣服都脏了。”无阙见卿玉晓盯着他的衣服看,出言解释。
卿玉晓碾碎手中花瓣,状似无意:“于公公给不起这种好东西,是皇上给你的。”
“还有一事,曲姑娘一直要找的那个人原来叫老丑,以前是暗卫的统领。老丑做过许多恶事,只是他弃暗投明,现在帮皇上在做事。曲姑娘不想让皇上为难,提出要和老丑单独决斗。”
“什么?”
卿玉晓一听马上要回去,她知道皇上要清理穆家余孽,也不方便留在殿中旁听。
现在曲杀歌要和那个黑衣人决斗,她怎么能放心?
容无阙像是早就料到她的反应,连忙拉她坐下,又道:“曲姑娘说了,这是她和老丑的私事,不需要任何人插手,尤其是你。”
卿玉晓清楚曲杀歌的性格,曲杀歌是不想让自己见到她出事。
卿玉晓也知道曲杀歌爷爷的死是曲杀歌的心结,这个心结,只有曲杀歌自己能解开。
容无阙说得对,她去了只会添乱,她低着头,低声问道:“那容老爷的案子呢?”
“交给了刑部在调查,相信真相不久会大白天下。”
容无阙顿了顿,又道:“杀害沈雪月的人也抓入大牢了,并且通知了她家人来京城,至于暗卫组织里的那些黑衣人,也由于公公在负责调查。”
“不是说宁王和穆府走得近,他呢?”
“王爷终究是王爷,没确凿证据,皇上不好动他。”
卿玉晓又问起包子和馒头他们,容无阙回答他们都被安排在宫中。
馒头受了点皮肉之苦,有太医在医治,冬至的伤比较严重,怕留下后遗症也由太医在治疗。
容无阙说完这些,有点不知道说什么。
“容……不,我好像不能这么叫你了。”卿玉晓听完,深吸了口气,挑眉,转头看着他。
“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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