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建的木材挑得是杉木，从林子里砍倒截断，由人抬着送下山。板车前前后后连接五六辆，将一丈余的粗木抬上车，又是一番功夫。

冯春生累得气喘吁吁，歪在木上好半晌，才同村里几人壮年一道推着车往赵家去。狗子来的晚，他去时，正赶上几人伐第二棵。

他半道又拦了赵寅，拉去一起做苦力。

“这一棵棵往下抬，不用到明日，你我都得累得动弹不了。”

刚卸去肩上压着的重力，村里一青壮年忍不住同冯春生报怨。

“谁家建房不是这么过来的，这还好些，荡个脚的功夫就到了，往年离着远的也是这么个弄法。累了歇会，没人说你。工钱少拿些也无妨，抗坏身子就不值当了。”

哪个作苦力活的不是为着挣钱，少拿他们真不乐意。冯春生两句话，他们立马站起身来，推着车子往赵家走，生怕慢了被赵寅拿来说事。

赵寅不管事，不代表好说话。别看他脑子不灵光，就他身高腿长，同赵有才如出一辙冷面样，寻常人也知不能轻易招惹。

方才几句牢骚，也是随口一说，真要偷懒耍奸，不需赵寅亲自说，身旁还有个监工在的。

几人目光时不时瞥向狗子，他淡定回望，末了，还会问句那人‘何事？’。真

那人摇首摆脑，轻笑着揭过，内里却多加鄙夷：是见了鬼，满村子的风言风语，两位当事人，相处得倒十分和谐。

晌午菜色除了猪肉，占喜还从吴婶子菜院里拔来不少。硬是塞了十多个铜钱，吴婶子死活不肯收，两人推拒间，好悬没打起来。

“走走走……拿走，同我在这里讲什么虚头巴脑的。以后若是有了，送还几棵就是。”

“可不是这一日，往后好长时日呢。光你家这些哪里够吃，我还得去别家看看有没有多的，买来备着。”

“这好办，你先回家忙，我帮你弄，回头给你送家去。”

占喜挎着满篮子菜，往臂上掂了掂，“那敢情好，婶子帮我，我还能松快些。”

“灶上的人可够，可要我去帮你？你那二婶……”吴婶子意有所指，点点赵家院里。

“能忙的过来，本就是做惯了的活。婶子在家好好照看慧嫂嫂，我先去了。”

“好，有事来说。”

“哎，晓得的。”

一篮子菜，择择弄弄也要费些时候。占春杏自灶上涮了杯碗出来，便坐在院里晒太阳。方桂兰更不用说，直围着占老二那块打转。时不时咂咂舌，评点两句，没人应她，她又自个儿捂嘴笑一会儿，活脱脱像个脑子有问题的疯妇。

占喜走来，装作才见着占春杏似的，“春杏阿姐在这呢，可叫我好找。这……又有事劳烦你。”

声音有些大，见她没应，占喜又扬声将话重复了一遍。直到东边占老汉探出头来看，占春杏才不迫不得已地开口，“何事？”

占喜把腕间的篮子往地上一摔，“这些，烦春杏阿姐同我择出来，顺便拿去河道清洗干净。河道在屋前头，那……”占喜指过去，“快着些，要准备晌午饭了。活有些多，若春杏阿姐不想做的话，我便自己来吧。”

占春杏攥攥手心，想把篮子连同里头的菜一齐踢开。占喜正巧见赵寅他们推着木料过来，她迎过去，“可累，堂屋有水。诸位阿哥，过去用些水再忙。”

回身的瞬间，占春杏变脸似的挎了篮子，从赵寅他们身边过，还弱不禁风地咳了几声。西子捧心般，睁着盈盈水眸，朝赵寅眨了十来下。

……占喜恶寒。自问，这幅模样，她是做不来的。

今日人多，占喜准备烙咸菜肉饼吃，又快又顶饱。况且，赵寅也爱吃。其他，再炒两三个菜，就着饼吃也就对付过去了。赵家不供晚食，先前就说好的。工钱比镇子上还多两文，因此，赵有才话一放出来，村里多人过来找活做。

院里忙得热火朝天，灶间，占喜也乱得晕头转向。

油菜、萝卜、青笋，都是时下菜蔬。切块的切块，切段的切段。占喜怕味道太过寻常，又加了许多猪油和肥瘦相间的肉片炒制。  

占喜大手大脚的劲儿，把站在一旁的方桂兰，心疼得嘴里不住骂：“少放些……回头剩的给我拿回家腌上，岁末的肉也不需买了。”

占喜气乐了，她哼笑一声，“婶子莫不是没见着院里有几号人在干活，回头吃得不好，丢脸的可是我。二叔二婶一年到头种着七八亩田地，不会连买块肉的钱也没挣下吧。”

“你别阴阳怪气地说些叫人听不懂的话，家里人多你又不是不晓得。光收起的粮，对付着吃也都要算计好。当每人家里都像你，过得这般爽快。”

“赵家今年秋粮可收了三十袋呢，不知二婶家，又得了几袋。”

方桂兰瞪得眼珠子都要翻出来了，也没在占喜嘴里讨到半分便宜。骂来骂去，也只那几句听得耳朵起茧子的话。

占喜忙掏掏耳朵，把她往旁边挤了挤，“二婶帮我看看灶里还有没有火，我要开始烙饼了。”

神态自若的样子，彻底惹恼了方桂兰。眼下打人并不是好时机，她又气不过，重重哼了声，一甩袖走人。出了门，还不忘骂骂咧咧地喊来占春杏。

“死丫头，叫你做活，你乱跑。快进屋看灶去，丢人现眼的东西。”

占春杏叫她娘骂得莫名其妙，转眼朝门里看了看，抿抿唇跨进去。

“你做了什么，叫我阿娘发好大的脾气。”还累得她在外人面前丢脸。

占喜疑惑，“我只叫二婶帮我看看灶膛里的火，这也不愿？如此……倒是我的不是。快让二婶歇歇吧，跑前跑出好半晌，灶上我一人忙得来。”

“我来。”占春杏撇撇嘴，相较于其他，这个算是轻松的。

整筐饼烙好，占喜出门看在外的人都回来没，好准备开饭。回身的功夫，看见占福顺，从屋里捧着什么东西跑了出来。身后，占虎趿着鞋在追。眼眶里悬着泪，奔跑间，便淌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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