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渐凉，梢上翠叶染了秋意，愈见苍黄。院里，稀稀落落积下浅浅一层黄衣。时而静待，时而卷着风追闹嬉戏。

占喜把赵寅他们每日带回的猎物归整起来，两三日去镇子上送一回货。活泛的就算受了伤，多放几日也无妨，死透的她都当即处理了腌制起来。

之前的腌野兔肉，拿去给栖凤楼大厨试过一回菜，尝过的伙计都说较之新鲜野兔肉别有一番风味，留待寒冬腊月煨了打边炉吃，也是难得的美味。

整整三背篓鲜活野物，外加一大筐腊兔腊鸡摆上车，占喜看看地窖里的几篮子山菇，决定只拿篮子过去，剩下的留着晒干。晒干的比新鲜的卖着还贵些，不过要多费不少时日。

满满当当一大车，占喜找来粗麻绳，把板车四边围起来，道上颠簸谨防竹篓滑落。如此一来，人坐的地方就少了。赵寅和赵有才一道坐在前头车架上，占喜同占虎身量小，缩在后头。

骡车刚踏蹄起步，候在院门口的吴婶子挎着布包迎了上来。

“喜儿……喜儿……等等婶子。”

赵有才闻声勒停骡车。

吴婶子疾步上前，倚在板车沿边粗喘着气，“有才兄弟，稍带我一路去镇子上。”

“婶子去看春生哥？”

“啊。”

赵有才虚虚睨了她一眼，眼里精光，透着一目了然的神色。他收回视线，没说什么。

吴婶子身形丰腴，一坐上去，占喜明显感觉车后空间立时拥挤不少。占虎往她怀里躲了躲，吴婶子笑笑，把布包撇在脚边，揽了占虎过去搂在怀里，好一阵亲昵。

“我家虎儿长得好，瞧这体格子，虎头虎脑的。来……婶儿有刚出锅的栗子糕，拿于你吃。”

“谢谢婶儿。”

占虎接了过来，窝在吴婶子怀里安静地，小口小口啃食。

淡淡的栗子香，混合着白糖的清甜传来。糕饼整体呈淡黄色，粉粉糯糯，入口即化。

“来，喜儿，你也吃一块。”

占喜推拒，知晓那是她带给魏慧娘的，没得跟有孕的妇人抢吃食。她转移话题道：“婶子今次去，是同我们一道回来还是要住些时日再回？”

“怕是要住几日，我怕……”吴婶子吞下后面的话。

妇人孕前几月甚是艰难，占喜清晰的记得，她娘刚怀占虎时，整日吐的天昏地暗。又因没有婆母在旁帮称，事事得自己亲力亲为。彼时，占喜已八岁上，她不晓得为娘分担，只想出门同人闲玩，累得她娘亲险些落胎，最后吃了十多日的药，静卧在床才得已保下。那是占喜第一次，被她爹狠狠斥责了一番。

此后，她便更加乖顺，帮着娘亲操持家里一应事宜。若不是这一身本事，方桂兰也不会容她在家里这些年。

“也好，婶子只管放心，家里我会帮您照看一二的。”

吴婶子摆摆手，漫不经心地道：“家里无要紧的东西，省得你费那心思。况且我也同隔壁旺儿娘打过招呼了，让她帮我照看一二，不妨事。”

“如此甚好，婶子准备住几日？”

“还不定呢，她头一回……没个懂事的人在旁照看总不好。”

神情中的欢愉难以掩饰，吴婶子困苦半身，如今总算苦尽甘来，占喜也为她高兴。

“哎呀……”占喜轻拍脑门，懊悔道：“昨儿还说要带篮子鸡蛋过来给慧嫂嫂的，临了还惦记着，手里活一多，就急忘了。过两日……过两日来镇子上再带去。”

“我们自家有，哪里要你的。前头刚捎了两篮子过去，不知吃没吃完。你家里的留着给虎儿和寅哥吃，他俩食口好，能吃。长得结结实实，婶子瞧着才欢喜呀。小虎儿，你说婶子讲得对不对？”

占虎嘴里含着糕，只喉咙里发出‘咯咯咯’的脆笑。

前面，赵寅三五不时的回头，瞥几眼占虎手里的栗子糕，偷偷咽了好几口唾沫。

占喜看在眼里，她悄悄挪过去，半遮住吴婶子的目光。

“婶子这糕在哪处买的，瞧着虎子可爱吃，回头我也给他买几块放着。”

“哪里是买的，这是我自个儿磨了粉做的。爱吃来……婶子这里还有好多，拿些过去装着，在路上打打牙祭。”

占喜闻言一喜，忙问道：“不用不用，婶子拿过去给慧嫂嫂吃。我看啊，您还不如大方些，将制糕的方法教于我，我好给他做，省得以后他馋了讨上门，丢我的脸。”

“去去去，同我讨手艺，我可要收拜师礼的。”

在吴婶子调侃的目光中，占喜装模作样的在袖袋里翻找一通，末了，她滑稽地抖抖空荡荡的袖口，诚然道：“不巧，今日没带，下回……下回定补份厚厚的拜师礼。”

吴婶子啐她一口，“同你玩笑，你还当真了。寻常人家都会的东西，教你也没什么。栗子糕要制也不难，栗子果后山就有，你拾半篮子来。外壳洗净切十字花刀放锅上蒸熟，细细压碎，再和小勺猪油，磨好的糯米粉一同再蒸半刻，最后伴些绵白糖进去，随意捏成块状，便可以了。天凉，可多放几日，不打紧。”

不算复杂，占喜听一遍就记在心里。

“我回头试试，做好了，给婶子送些尝尝，看看我这高徒，您收的亏是不亏。”

“行，我等着。”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相互捡着话，倒也不冷清。

“到了。”

赵有才停下骡车，吴婶子又塞了两块糕给占虎，才同赵有才他们打着招呼入了一条小巷子。

小家伙懂事，得了好吃的，阿姐不一定有份，阿哥定是有的。他往前探了探身子，把手里的糕分了一块给赵寅。

“阿哥吃，可香了。”

赵寅也不客气，当即接过来，三两口吞下，吃完还不忘咂咂嘴，连道几声‘好吃。’

“寅哥喜欢吃，回家我就去拾些栗子来试着做几个尝尝。”

赵有才坐在前头，皱眉轻啧一声，似有不悦。

占喜朝两人吐吐舌，三人抿在唇一笑，似有默契般的充耳不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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