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桂花吃痛，她顾不得身上被砸的地方，倒先关心起身上的衣裳。跟在后头的翠儿不免吃亏，生生被刮了好几个巴掌，边打还边骂人没把她护好。在王桂花眼里，活生生的人不如一件衣裳值钱。

“不要打了，小娘子，我知晓错了。”翠儿站在原地，不敢躲，只可怜兮兮地缩着脖子求饶。

“打死你个贱东西，整日哭哭啼啼的给谁看。再敢发出声来，我就撕烂你的嘴。”

王桂花本就长得黑胖，如今面庞狰狞，更加丑如夜叉。

占喜喊停两人，“你要抖威风回你自家去，在我家里闹什么。知道的认得你姓王，不知道的还当是我家里没教好，养出个泼皮。”

“你说什么？”

王桂花坚目横眉，叫嚣着冲过来抓弄占喜。

“你就是见不得我穿的好，故意弄脏我衣裳。这可是镇上最好的衣料铺子里买的，你给我赔钱。”

不等王桂花说完，占喜拾起地上一把散泥，照她脸面撒去。细小的泥块，裹着力道，带着目的性地落进她嘴中。

耳边聒噪立时平息。

“呸呸呸……”

尽管王桂花飞快侧身倾吐，还是有不少泥土和着唾液流满整个口腔。压抑抓狂的喊叫掩在喉口，一双三角眼，更是气得泛了红，恶狠狠地盯住占喜。

占喜不屑侧身，以免见多了她可怖的面容晚上做噩梦，“穿得再人模狗样，还是不会说人话。披了张光鲜的人皮如何，在我眼里，你同窝棚里那些只会乱吠的牲畜没多大区别。”话毕，她扭脸朝王桂花面上看了几息，又转去身后的丫头身上瞟了一眼。“我劝你还是回去照照你现下这幅尊容，生多了气，可是会变丑的。届时被人捷足先登，灰溜溜地逃回来，可是丢人的。”

王桂花气得火冒三丈，奈何嘴里的泥沙吐也吐不干净。忿忿不平地剜了占喜一眼，跺脚走了。

闹事者走了，占喜心里堵着口气，不上不下，憋闷不已。她朝着菜地里胡乱揪一气，脆生生的菜叶不堪蹂躏，瞬间叶烂根断。

她起身蹬蹬几步来到门口，直直推开。只听一声闷哼，占喜手顿了一下，而后又是奋力一推。管你门后有没有人，敢当逃兵，就是付出代价。

屋内，赵寅蹲在门槛不远处，双手捂脸搓揉，口中不时发出‘嘶嘶’声。

“活该。我且问你，为何要关门，你就不怕我被她打？”

“她打不过你。”闷闷的解释从掌心传来。

“我……你可见他们有两个人。”

“你凶，不怕。”

很好，原本想得到安慰的怒意，越发喷薄。再待半刻，占喜怕自己会像个疯子一样肆意吼叫。她转身出屋，还是将一腔火意，原原本本的还给那片她辛苦垦出来的菜地。从赵寅的态度来看，她认定赵寅对王桂花仍不一般，若不然，他也不会躲藏起来不敢面对。

“色胆包天的坏种，眼睛莫不是瞎了不成，什么货色都要肖想。”

又想到赵寅去冯家盯着魏慧娘瞧那次，胸口的火没来由得烘一声着了。她愤懑地撅起脚旁的青菜，生生抛出二里地。

大门处，隐隐约约探出的身形恼得她心烦意乱，正待过去发作一通。那讨人厌的王桂花收拾妥当，又回头寻衅。

占喜咧嘴狂笑，叹她来的正好是时候。只见占喜魔怔了似的，一手持棍，一手抓泥，不待人来，亲自迎上去。

嚣张的气焰瞬间慑得王桂花倒退十几步，察觉占喜的不对劲，她一手抱头一手护衣仓皇逃离。

边跑，口中边不停谩骂，“疯子……疯子……”

“你来，再来啊，叫你见见什么叫真正的疯子。”

狂躁癫狂令原本轻柔的声音显露些微扭曲，占喜大口喘气，拂动颊侧零乱的发。蓦地，她笑了，暗骂自己同个傻子计较什么。

她抚抚耳鬓，快速敛起怒容，扬声道：“虎儿……出来帮阿姐喂鸡。”

“来了。”

菜地被占喜一气之下毁了不少，她挑挑捡捡，拾起可以吃的部分，其他一股脑抱了拿去窝棚。

菜叶大部分是送去鸡窝的，择下的菜梆子占喜扔去野猪窝。圆润的糙鼻在地上拱了几圈，嗅了嗅，最后不情不愿地张嘴吃起来。

占喜大半月前同吴婶子匀了把番薯，如今细长的藤蔓牵牵绕绕，横向占据旁边几垄。她掐了把脆鲜的嫩尖儿，准备晌午和一棵青椒炒了吃。

赵寅抱起占虎进鸡窝，出来时，又拾了小半篮子鸡蛋。灶间已有满满三篮子，天热不耐放，先前的鸡蛋，占喜已发觉有些不好了。

她进屋洗了手，又转去吴婶子家。

婆媳两人皆坐在门前做针线活，占喜纳罕，前不久自己还信誓旦旦地说要每日过来学针线，这才几日，就忘了。

她摸摸鼻子走近，“婶子，又有事烦您。”

“甚？”

“家里鸡蛋多了，我怕放着会坏，您帮我问问村里有谁要鸡蛋的。镇子上一文一个，我家两文三个。”

吴婶子捏着线头在嘴里抿了口，穿过针眼才回道：“这小事，包婶儿身上。”

“那好，多谢婶子。”

吴婶子没好气地瞪她一眼，嗔道：“随意些，没这么多礼。诶……对了，我方才见王桂花怒气冲冲从那头回来。怎的，她找你麻烦去了？”

“人现在过的日子同之前在家里天壤之别，总要到处炫耀炫耀的，我还能不给她这个机会？”

“呸……丑人多作怪。你别同她一般见识，只当听狗叫了。”

“跳梁小丑罢了，不值当我放在心上。”

“你能这样通透最好，我们寻寻常常的人家，最不耐那些泼皮无赖，无事还好，若粘上就没完没了，不脱层皮也不会叫你过身。”

吴婶子语重心长地说道，其中担忧显而易见。

“道理我晓得，若她老老实实过她的好日子不上门寻衅，我们之间也是能相安无事的。倘她小人心性，再敢来犯，我家也不怕。”

她想大事化了，偏偏有人想着小事化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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