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颗心脏怦怦乱跳，她深呼口气，轻轻敲下柴房门悄声道：“小姐姐！你还好吗？小姐姐？”

柴房内一片寂静，透过门缝望去，干草堆里趴着个小小身影一动不动，身旁似乎还有片黑黢黢的东西。

她心一沉，忙找了根树枝就往锁眼捅，可今晚锁却格外难开，莫不是被那两个婆子换了？

宋从安擦干手汗，屏气凝神，借着月光将树枝插进锁眼，若是再打不开锁就是那女娃娃命中注定了。

心中正想着，忽听“啪嗒”一声，锁开了。

她缓缓打开木门，不发出一点声响，进去后还不忘把门带上，等做完这一切方长舒口气，手心里早已攥了把冷汗。

“小姐姐！小姐姐！你醒醒！”她不住拍打地上女娃娃面庞，好大一会儿女娃娃眼睛才睁开条缝。

“多管……闲事……”

“小姐姐，你千万别睡，若你真死了会被扔去乱葬岗的！”

女娃娃无力闭上眼：“就算……被狗吃了，我也……不……做妓。”

宋从安抬头望向窗外月光：“小姐姐，你还有力气走路吗？”

女娃娃不说话。

“你要有力气，我愿意救你出去。”

那女娃娃不可思议睁开眼，眸子里全是打量，半晌才深吸了口气：“可我的腿被打断了，流了很多血。”

“我身上草药，敷上应该能止血。”宋从安叹气：“可若你走不了，我想救你也没有办法了。”

现在宋从安也不过是个五岁孩童，根本不可能背着另一个跟她差不多大小孩子离开。

“我可以爬……”女娃娃目光坚定，死死咬着嘴唇：“我……观察数日也知门口有人把手。”

“院子里墙根有处狗洞，以你身量可以爬出去，但前提是……你可以平安爬到那儿不被发现。”

“狗洞？”女娃娃吃力撑起身子向后挪了两下，眼神里全是警惕：“你知道有狗洞那为何你不逃走？反而心甘情愿呆在这等着以后做妓？”

宋从安从怀中掏出包绿色草药，三下五除二将草药掰碎拧出汁水，抬手就往那女娃娃腿上放。

可那女娃娃却用手挡住，压着声音愤愤：“你要干什么？”

“当然是救你！”宋从安一把推开女娃娃黢黑小手：“你手上都是脏东西，沾到伤口感染生疮，你若想腿上留疤不用也行！”说罢她做势要将草药扔掉。

“对不起……”

宋从安抬眸，女娃娃虽嘴上这般说着，可眼神中警惕之色却未减少半分。

“你应当不怎么出门罢？”

女娃娃并未回答。

她挑眉，“但凡你出门瞧瞧就知那‘路有冻死骨’不是杜撰，穷苦人家连顿热饭都吃不上，把女儿卖到这来不仅人能活下去，还能学到些技艺，卖的钱甚至养活一家人，与这些相比女子清白又算得上什么呢？”

女娃娃仍旧一言不发，只原本略微有些蹙紧的眉头更深了几分。

她将草药敷好，又使劲儿扯下衣角帮女娃娃绑上：“你试试看，现下那些个婆子估摸都找周公去了，咱们快些罢！”

她转身，却被女娃娃拉住胳膊，她眉宇间皆是心疼，小心翼翼询问：“方才你说那些全是你的遭遇？”

“不是！”

“你又骗我！”

宋从安轻笑：“别人跑了还能回家有个去处，而我却无处可去，因为这里就是我家。”

“小姐姐，别再耽搁了，你若信我就跟我走！”

教坊司后院并不大，平日里从柴房到狗洞旁也不过片刻，而这天夜里她们却爬了整整一个时辰，更深露重，刺骨寒风吹得二人瑟瑟发抖，趴在草丛中不住地打颤，似乎也正因如此，她们并没有碰上巡夜的婆子。

“小姐姐！这里就是了！”宋从安拨开墙角杂草：“有一回我追狗玩发现的，你应当能过去！”

女娃娃看看狗洞又看看宋从安，眼眸中欣喜是这些日子她从未见过的。

“谢谢！”女娃娃嘴角张了又张半晌才挤出这句话，而她双眼却目不转睛盯着宋从安。

宋从安随手抓了把泥抹在女娃娃脸上，又往她手里塞了个青色荷包：“你若逃出去了遇见人，便将这个给他，兴许别人看了愿意救你一命，我没什么钱，这是我身上唯一值钱的东西，你拿去反正我也用不上！”

她穿越过来那日，一个苍老女人坐在床头将一枚玉佩塞进她手中，说是她母亲身上带着唯一物件，让她留个念想。

后来宋从安偶然听后院那些婆子八卦，才知这幅小身板原主是被其他瘦马推下湖的，只因原主与其他瘦马不同，是在教坊司内出生由老嬷嬷一手养大，平日里多有庇护，也正因如此才糟了他人嫉妒丧了命。再后来老嬷嬷退休换了宋嬷嬷管事，她为了不惹人怀疑只好藏拙整日躲在藏书阁里，没人问她她也乐得清静。

那玉佩虽与她毫无用处，但颜色尚可是块阳绿色豆种翡翠，应当能卖不少银子，只希望有人看到能将她送回家。

女娃娃一愣抓住宋从安的手：“小姐姐，你跟我一起走罢！”

宋从安抽手：“你若得救了也是运气好，我不需要你报答，但……若你被人发现送回来了，也千万不能出卖我！”她将女娃娃往狗洞推了推：“走罢！一路顺风！”

女娃娃不再迟疑，最后看了眼宋从安钻进狗洞，直到那狗洞又重新映出片暖光，宋从安才小心翼翼将杂草掩盖好。

“你……你叫什么名字！我知道你不求回报，可我不能连恩人名字都不知。”

“了了……”

“不是乳名，你大名叫什么？”

宋从安苦笑：“我没有大名，你只记得我叫了了就好，我回去了，祝你好运。”

从前朝起无论宫廷还是民间，都崇尚给还未成年女孩子用叠字作乳名，觉得这般叫起来可爱顺口，一旦女子及笄便会重新取个正紧名字，而只有贱籍女子才会一辈子用叠字作名。

所以当她摆脱贱籍第一时间就找宋嬷嬷帮她改名，宋嬷嬷取了“从安”二字，希望她一辈子都能平安顺遂，还让她跟着姓宋，从那时起那个叫了了的贱籍女子便消失了，这世上只有她宋从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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