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漫长等待，江东尽没等来刘副市长的批复，却等来刘副市长秘书的电话，“速来见市长。”

刘副市长虽然长得有点小巧玲珑，可也许正应了“浓缩的才是精华”这句话，目光深邃，男子汉气度非凡。他客气地把江东尽让到沙发上坐下，自己在临近的沙发上坐下来，直截了当地说：“东尽，你起草的规划我看过了，规划中对全市农业产业基础现状、优势劣势有深入分析和把握，对问题、制约因素等有较准地查找和判断，对重点支撑项目的谋划可圈可点，可是在工作思路、工作方向、保障措施上，怎么没有体现全市的特色、特性和创新理念？”

江东尽坐直身子，信心满满地说：“在这几个方面，我是下了功夫的，确保每项举措都经过了实践检验，每项措施都有政策依据。照此推行，肯定不会走弯路、走错路，而且事半功倍。”

“你这规划，前半部分是历山市的，后半部分是用之全国而皆准的。东尽，你是历山市农业局局长，不是农业农村部部长，这个规划是用来推动历山市农业跨越发展的。借鉴外地经验没有错，罗列现有各级政策措施也有必要，但不能脱离开历山市农业实际，漂浮在表面成两张皮呀？市政府下力气搞这个规划的目的，是要创新出1条属于历山市自己的农业振兴之路。如同装修房子，要图省事，拿来1张别人家的图纸照葫芦画瓢不就是了，政府何必劳心费力请你这个‘设计师’？不就是要个性、特色吗？”刘副市长语气平和，但字字如针劲飞，刺向江东尽。

江东尽呆坐在沙发上，紧张得眉毛高挑着好像忘记放下来。

刘副市长从烟盒里抽出两根烟，1根递给江东尽，1根叼在自己嘴上。

江东尽接过烟，赶忙半起身，从茶几上拿起打火机，先给刘副市长点燃香烟，后点着自己的，欠下身，把打火机放回原处。

刘副市长浅吸1口，把烟雾慢慢吐出来，“我知道你注重规矩，凡事都坚持把规矩挺在前面。那，我问你，规矩的后面该是什么？”

江东尽手指夹着香烟，1任烟头烧出长长的烟烬，闷头不语。

“我想，你是只抓住了其1，而丢弃了其2。挺规矩之后是担当，勇于担当。回去好好思考1下，召开个局办公会，按改革创新要求，认真讨论、研究、修改之后再报送我。”刘副市长提出要求。

江东尽忧郁地回到办公室，吩咐余珊通知全体班子成员开会。会上，江东尽心情沉重地传达了刘副市长的口头意见，然后，挨个扫视着在座的每个成员，要求依次表态发言。

他严格遵守1把手末位表态制度。

石川作为党组成员、办公室主任，我就不说了，说了也白说，单就这规划来说，拾人牙慧的东西，谁看到谁都恶心。江局长，我们都骑过自行车，要是1直沿着别人碾压出的车辙走，是不是不仅费心费神，而且稍不注意，会别住车把摔个狗吃屎？你这么死抱着规矩，死抱着依据，时间长了，把人都要弄傻了。”

自从古千风调走以后，石川在单位的地位1落千丈，于是把怨气撒在江东尽身上，事事、处处顶撞着干。

越是这样，江东尽越瞧不上石川，时常冷脸相待。

现在，江东尽听石川说出这样大不敬的话，脸色瞬间阴沉下来，右手紧握了1下左拳头，好让自己冷静，随后还喝了1口水，缓缓地说：“我正准备通知你，市里成立了1个环境整治专班，要咱单位出个人，脱离原单位工作1年。我认为你合适，准备下，明天就去市政府报到吧。”

石川愕然地看着江东尽，额头汗水冒出，迟滞片刻，挥手擦擦，气冲斗牛地站起身，“我都5十8了，这把年纪，1不懂电脑，2在单位没接触过业务，你让我在专班怎么工作？要这样，我内退！”

“现在没有内退1说，退就退休。根据规定，必须你自己提出健康申请。”江东尽毫不退让。

“我身体健健康康，提哪门子申请？我不会提！”说完，用腿狠劲向后推了下椅子，甩手走出办公室。

江东尽又右手紧握1下左拳，喝口水，掩饰下不满，“让石川去环境整治专班，大家有意见吗？”闭紧双唇，扫视着我们这些在座的人。

年轻的齐星，提拔副局长不久，摇摇头，表示没意见。

年英发变得成熟老练，也摇摇头。

“我没意见。”薛岸涛表了态。

众人齐刷刷把眼光，聚焦在我身上。

我喝口水，清晰1下思路。“像石川这样年龄的人，在单位工作已经时日不多，是否应该多给点尊重，有没有更好人选？”

江东尽和白肖贤，既是老乡，又曾在1个单位工作，是上下级关系，可能了解我“透明人”的品性，1进入农业局，对我颇具好感，比较客气。他看我1眼，“工作上讲尊重、讲感情无可厚非，可工作的基本准则是责权利相统1，责是前提。不能负起责任的人，没有资格获得尊重。”

我心想，看来江东尽心中早已认定石川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人，是局党组的累赘。尽管如此，自己的观点还是要表达出来，“石川是单位老人，是多年来的党组成员，有如在高速公路上长期跑的车，你这突然让他毫无思想准备地踩刹车，造成的冲击要有多大，给后面的车辆造成的风险要有多惨烈？是不是需要顾及他的心理承受能力，兼顾到单位所有人的心理认知？因为人心是有温度的。倘若真这样做，说兔死狐悲有点不恰当，至少会让人产生心理波动和同情。我认为，不让当事人寒心，不让单位大多数人寒心，可能是局党组选人用人的1条底线。在规矩标尺和人心底线之间，毋庸置疑存在着温情，存在情感的调整空间，况且带着感情做工作，也是长期提倡的。”

江东尽对我点点头，“说得很有道理，那就按照少数服从多数的组织原则，集体表决1下吧。”

结果，石川被“发配”到环境整治专班。

接下来，会议继续讨论建设农业强市规划。

人人都当好人，我也不例外。最后，采纳了江东尽遵依据、依规矩的“我行我素”修改思路。

经过几易其稿，几次报送刘副市长，直到年底，该规划不了了之。

在江东尽1本正经的做派下，所有人1本正经，所有工作1本正经，整个农业局却没有1本正经起来。年终考核结果，江东尽不称职票十1票，领导班子不称职票十票。农业局失去多年来，拥有的实绩突出单位荣誉称号，每个人对应获得的奖励1并受到影响。

晚饭后，我独自进入书房，冲动地找出西班牙作家塞万提斯写的《堂吉诃德》读了起来……

夜深了，清玉已经睡下。

我慢慢合上书，半躺在椅子上回想着故事情节，堂吉诃德是个戏剧人物，也是个悲剧人物，追求的是心中的理想主义，那，江东尽追求的是什么主义？

春节过后，还没等我把江东尽的主义搞清楚，市委就对农业局的班子进行了调整，江东尽和年英发转成同级虚职，分别被调整到其他局任职。

为强化“3农工作”，加快全市美丽乡村建设，将市政府副秘书长范国林提拔为农业局局长，4十6岁的年龄，不仅长得英姿勃发，而且敢于担当作为。甫1上任，他就把人才队5建设作为工作突破口，在中国农业大学、西北农林科技大学等大学选调了1批研究生。他们的专业知识素养，富有创新开拓的作风，如同1股清风吹拂，全局上下活力4射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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