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玉坐在我身边，看着子文笑着说：“都高中生了，还跟个孩子似的，你爸瞎编两句话，就像喝了蜜1样，甜滋滋的了？”

“我爸说得有道理，说得对！是不？爸！”子文亲切地搂着我的脖子。

“我说的，是经过实践证明了的真理！”我用坚定的语气，来掩饰自己的心虚。

“爸，我跟你说，今天之所以这么烦躁苦恼，是因为老师让每个人制定目标，要考上哪所大学，还要写在纸上交给他。连班里总考倒数第1的同学，都填清华大学，可我想了半节课，也不知道目标。清华、北大肯定考不上，其他重点大学也没把握，愁死，糗死，情绪崩溃了！”

我和清玉早已达成共识，子文考上2本学校，就心满意足，只是不敢明确说出来，怕打击她的士气，伤了她的自尊心。子文这么1说，心里的疙瘩，还没有彻底解开，只能勉为其难继续胡诌：“老师出发点是对的，让自己定个目标，鼓鼓自己士气，再加倍努力。这对那些平时不用功的同学，也许有用，可对你来说，有点多余。”

“为什么？”

“因为你自始至终1直绷着劲，努力坚持着。哲学上讲，有就是无，无就是有，你没目标，就是你的目标。”

“听不懂。”

“听不懂没关系，如果老师非要你填个目标，就填‘努力’。努力不是你1直坚持，而又在做的吗？”

“是呀。”

“1些同学填清华，就能考上清华吗？”

“就是瞎填。”

“那么填不填，填什么，有那么重要吗？值得你为此较真、懊恼吗？”

“嗯，就是1时想不开，现在想通了。我还有两张数学卷子要做，你和我妈先睡吧。”

我看了下时间，十1点2十。想到子文，都是十2点才睡，心疼起来，“今天不学习了，咱们再聊会儿，彻底让自己放松1下。”

“那不行，完不成作业，老师会点名批评的！”

“让你妈给老师写张纸条，说家中有事，这次作业不交了。”

“这能行？”

清玉点点头，“行，1点问题都没有。”

子文拍着手，在屋里蹦了两圈。“咦，太好了！那，爸，我问你，你将来的目标是什么？”

“我和你1样，从不给没把握的未来定目标。”

“妈，看，我爸也没目标。”

“你们爷俩还咧着嘴臭美，这是什么？是没出息！”清玉故作生气地说。

“不是没出息，我们是脚踏实地，是全身心把握现在。要非得说个目标，我的现实目标，是让你爷爷奶奶安享晚年，伯伯叔叔和和睦睦。”

“爸，你的目标里怎么没有我和我妈呀？你对我和我妈亲，还是对爷爷奶奶、伯伯叔叔亲？”子文提出个刁钻两难问题。

可这样的问题，在我心里早有定论，张嘴就来，“如果有1块糖，我会毫不犹豫给爷爷奶奶。如果有两块糖，拿给爷爷奶奶和伯伯叔叔。如果有3块糖，给爷爷奶奶、伯伯叔叔和妈妈。如果还有第4块，会给你。”

“为什么我最后呀？”子文有些不高兴。

“爷爷奶奶生我，吃糠咽菜养我，砸锅卖铁供我上学，把我自己孝敬出去，都理当应分。伯伯叔叔，从小呵护、照顾我成长、立身立业，无私奉献我亲情恩情，自当涌泉相报。妈妈和我同甘共苦，她的相当于我的。你是我和妈妈前半生的任务，后半生的希望和牵挂，你有大把时间和精力，自己挣钱买糖吃！”

子文在床上搂着我和妈妈的脖子1顿撒娇。“那我大学毕业参加工作后，就挣钱买很多很多糖，让你和妈吃个够。”

“哟，也要悠着点，别让我们吃出糖尿病来！”清玉拿腔作样喊了1声。

久违的1晚快乐！

6月时节，农民收获麦子，子文收获高考。根据她预估的成绩，基本是2本头、1本尾，达到我和清玉的预期，坦坦然接受。

6月2十2日，“判决”时刻到来。1家人有说有笑地在电脑前守到半夜，终于查到子文的高考成绩，比她预估的高出2十5分。

我激动得难以自制，看着子文，曲肘握拳，重重喊声“耶！”不管至亲好友是否熟睡，乱发1通短信，把自己的快乐第1时间分享出去。

子文淡定地说：“要是高考前没有发烧1周，成绩可能更好！”没有欣喜若狂，有的是1份遗憾，1如我高考后的水波不惊。

子文的高考成绩，上了学校的光荣榜，最后被北京1所985大学录取。

我激动过后，静下心来，想想子文面对高考成绩的预估差距、平静表现，联想到中考时，也是如此情景，预估成绩1般，最后上了重点、上了学校光荣榜。再想想日常，她也是习惯放低自己，谨慎、缺乏1些自信的表现，心隐隐作痛。

我1直为女儿懂事、自立而骄傲自豪，还作为成功教育经验，说给张3李4王2麻子听。现在看来，我是以自己的人生准则，严厉而又强制地塑造了子文。无论子文考得多好，挂在我嘴边的永远是：再细心1点，就拿到9十分了！再细心1点，就拿满分了……无论事情做得多棒，挂在我嘴边的永远是：再细心1点，就更好……在印象中，我从没有顾及过子文的接受力，更不用说感受。肯定、表扬、奖励少得可怜，有的只是再细心、再细心地教诲。“再细心”贯穿了子文整个成长过程！家族遗传下来的孝敬观念，可能进1步加剧了“再细心”的副作用，满足爸爸“再细心”的需要，也许成了子文幼小心灵的最大愿望。每迈1步谨小慎微，每做1事斟酌犹豫，谨慎、不自信，在心里打下深深烙印。

想想自己，废寝忘食工作3天，即便领导不表扬，1句肯定的话，也会让所有辛苦烟消云散，自豪感冲天，自信心爆棚。可我很少给子文自豪感、自信心。如果把子文的心当做1块拼图，求全责备的词语几乎填满了整块拼版，缺失了她成长过程中，最需要、最珍贵、最大面积的肯定赞扬词汇。躺在床上，抱憾不已，辗转难眠。

清玉笑我：“女儿考上好大学，至于这样兴奋过度，连觉都不睡了？”

“不光兴奋，1想到因为我的严厉、苛刻，忽视赞赏和肯定，在塑造子文认真、自律性格的同时，也造成过于谨慎、不自信心理，反思、自责和遗憾。装修有经验了，过几年敲掉再装1次，子文要上大学了，改无可改！”

清玉宽慰我，“我在路上骑着自行车，习惯关注右侧的东西，视野清晰，而忽视左侧的事物，视野模糊。就这种习惯我问过1些人，他们也有同感，这是为什么呢？”

“这，我从没在意过。”

“我想可能的原因是，从小遵循了过多右侧的规矩，在老人的熏陶教育下右手吃饭、写字、干力气活，交通规则也是靠右走……久而久之，侧重右边习以为常。你是在严苛环境下长大的，严苛理念自然深入骨髓，严苛教育子文是性情使然。再说，世间哪有完美的性格，完全健康的心理，毫无遗憾的人生？无论严厉还是宽容，责备还是赞扬，失望还是希望，凡是我们给予的，都是子文1生的财富。今后人生精彩不精彩，路还得她自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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