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村庄里。

安小暖和大宝回来时，野猪已经被杀好了。

林大娘叫人找来了闲置的床板，将剁好的骨头和切好的肉都摆放到上面，就等着挖水队挖出水来，再将骨头和猪肉炖了吃。

瞧见安小暖母子俩过来，林大娘立马就问：“怎么样小暖？那边能挖出水吗？”

“我家大宝说能，我相信他。”

安小暖笑着应道：“不过我们回来那会儿，她们刚开始挖呢，恐怕没这么快。”

“哎哟，我们大宝是读过书的，他说有水那肯定有水！”

林大娘高兴坏了，伸手就搓大宝的脸：“看看，我们大宝从小就懂事能干。”

大宝长大了，不愿意被人碰。

见林大娘要搓他，赶紧往后躲了躲，没躲开，只能认命地被林大娘搓。

安小暖从认识大宝起，就没在他脸上看到过这样哀怨的表情，不禁有些好笑。

林大娘也察觉到了。

笑着收回双手，朝大宝开玩笑：“瞧瞧你这孩子，才几岁大，就不乐意被长辈搓脸啦？

你忘了你小时候我就是这样搓你的，从小搓到大！”

说完，又冲安小暖道：“天冷的时候啊，他这脸蛋儿冻得通红。

有时候我见了他不帮他搓脸，他还说我不疼他咧，现在长大了，都开始嫌弃我这个林奶奶咯！”

“伯娘说笑了，您和赵伯都疼他，他心里清楚得很~

这不是找了大半天的草药，又挖了好久的水坑，一直没水喝嘛。

您瞧瞧他这嘴唇，都干得开裂出血了，疼得很。

他哪里是嫌弃您这个林奶奶啊？分明是怕您看到了他嘴上的血会心疼！”

安小暖当然知道男孩子到了一定年纪就不喜欢别人碰了，但她不能把话说得这样直啊。

你说得对，我儿子长大了，不喜欢被别人搓，以后请别搓我儿子的脸了。

这话能说吗？

且不论说出来以后得不得罪人吧。

林大娘是真心喜欢大宝的，对大宝并没有恶意，话说得太直接，难免伤人心。

因此，安小暖只能换一种说法，让彼此都有面子。

林大娘身为里正夫人，自然不是蠢的，哪能不知道安小暖的意思？

再加上她自己也有儿子孙子，知道男孩子到了一定年纪后会抗拒长辈们把他们当小孩。

尤其是女性长辈的接触，他们是极不喜欢的。

方才也就是太高兴了，一时没注意到这点，后来看到大宝往后躲，想收回手已经来不及。

这不？

只能先搓一搓，再开个玩笑，就算揭过去了。

不过安小暖这话说得好听，她心里极其舒服。

忙道：“哎哟，可怜见的，真是辛苦我们大宝了，快快，快回去喝水去吧！”

“林奶奶再见。”

大宝也知道安小暖是为了他说好话，微微朝林大娘颔首。

等走远了一些，他才又道：“阿娘，我刚刚做得不好。”

“很好。”

安小暖停下脚步，认真道：“每个人都有自己喜欢得行为和厌恶的行为，也都有拒绝的权利。

我们大宝长大了，不喜欢被别人搓脸，那就勇敢拒绝。

阿娘很高兴你刚刚躲开了，虽然没有躲掉，但你知道往后躲，就说明你是在遵循自己的意愿行事。

人活一场，能遵循自己的意愿很不容易，你说是不是？”

说到这，安小暖又话锋一转：“不过林奶奶是真心喜欢你的，也习惯了这样去搓小孩子的脸。

她对你没有恶意，你拒绝的时候也得想好借口，不要太伤人心。”

“阿娘，您说的我都知道。”

大宝皱着眉，有些许苦恼：“我确实不喜欢别人碰我，但又不知该如何拒绝。

就像今日的林奶奶，她是赵爷爷的老伴，在村里很有威望。

我不想让她搓我的脸，但没有躲开以后，我也不好继续再躲。

那么多人看着，我不想让她没面子。

可我没想到，我第一次躲开她时，她就已经没面子了。”

安小暖没想到大宝心思这么细，便安慰道：“她也没有生气。”

大宝挠挠头：“但她多少有点尴尬。”

安小暖见状，有些好笑：“那她后来是怎么处理的？”

“她用开玩笑的语气……”

“对咯！”

不等大宝把话说完，安小暖便道：“大人是爱面子，但也没你想象中那么爱面子。

林奶奶尴尬，未必是因为觉得丢了面子，也有可能是想到自己没顾及到你的感受而尴尬。

所以她用开玩笑的语气和咱们说话，既是化解自己的尴尬，也是在告诉你，她一时忘了你已经长大。

所以啊，方才的事情不必太在意，这只是一件很小很小的事情。”

“可我还是不会拒绝人。”

大宝依旧感到困扰。

这个困扰，已经伴随他一年多了。

以前他不敢说。

一来，他是大哥，就得成熟稳重。

身为大哥，他要护好弟弟妹妹，要给弟弟妹妹当榜样，不能让弟弟妹妹看到他也有苦恼的时候。

二来，说了也没用。

即便他说了，也没人能帮他。

阿奶帮不了他，阿爹也不会懂他。

说了以后，反倒让家里人担心。

可现在……

他突然觉得，阿娘会懂他，也会帮他！

看着安小暖，大宝鼓起勇气：“阿娘，我讨厌自己不懂得拒绝别人。

别人让我帮忙，我明明不喜欢，却还是要帮，因为阿爹从小教我，要乐于助人。

好像我不帮别人的忙，就是我对不起别人。

别人要摸我的头，要捏我的脸，我明明也不喜欢，可还是不知道如何拒绝。

既怕别人难过，也怕别人尴尬，还怕别人生气……”

安小暖听着这些话，心里有些难过。

她知道，方才林大娘搓脸只是一件小事，但却勾起大宝心底那深深的无助。

明明不喜欢，明明不愿意，却不知道如何拒绝。

拒绝了，又担心这担心那。

凡事儿，总会先为别人考虑。

大宝这个孩子啊，已经被过往的环境养成了讨好型人格。

这让安小暖很是心疼。

下意识的，她就想去摸一摸大宝的脑袋。

可手刚伸出去，又想起大宝不喜欢被别人触碰，于是，手掌就这么尴尬地僵在半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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