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奋走得十分仓促。

在小胡氏被京兆府带走的第二天，他就火速递交了辞呈，说是自己父母早逝，祖父含辛茹苦将他给养大，现如今祖父病重，他理应回去尽孝才对。

这份辞呈写得情真意切，观者无不动容。

礼部那几个侍郎甚至都感动得落泪了，纷纷夸秦奋至孝，为了孝敬祖父竟然甘愿放弃自己的仕途，简直是天下少有的担当男儿。

田子逸在一旁听着，他忍不住捂住了自己的腮帮子，只觉得牙酸得都有点麻木了。

依他的心思，是恨不得立刻就在这个辞呈上签字的。

但他不知道自己的外甥女心里到底是什么想法，万一她还没有解气，想把秦奋留在京城里慢慢出气呢？

那现在放走他岂不是便宜他了？

为此他专程去征求苍耳的意见。

苍耳对此却并没有表现出很惊讶的模样，她一脸不在意地开口道：“他想走就让他走呗！二舅不是正好看他不顺眼嘛！眼不见为净。”

田子逸有些迟疑，“那我可签了啊！到时候你可别后悔，说你的气还没有出完。”

苍耳见一贯正经严肃的他说出这样幼稚的话，不由地忍笑道：“签吧！他再不走……二舅公正无私的名声就岌岌可危了。”

不过话说回来，秦奋这么一走，该不会有人议论是二舅把他给排挤走的吧？

呃……真是罪过啊！

到底还是连累二舅的名声了。

田子逸远比她想象得豁达，“若是连自

己的家人都护不好，那我要那些虚无缥缈的好名声做什么？这话可不是我说的……是你外祖父从小这样教导我们的。”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排在第一的就是持身正，这点他还是很有分寸的，至少他不会对无辜的人下手。

若秦奋真的问心无愧，他又何必逃离京城呢？

说到底还是心虚。

其次就是要对得起自己的家人。

禽兽还知道护自己的崽子呢！他稍微护短一点又怎么了？

这叫人之常情，懂不？

……

秦奋离开京城的那一天，一大早天上就下起了濛濛细雨。

赵云普站在寻味居的二楼上，打开窗户看到这副景象，顿觉心里十分不平衡，“这样的渣滓离开了，应该拍手称幸才是，竟然还为他掉眼泪……老天爷真是好赖不分啊！”

阿绯忍不住伸手打了他一下，“你胡说什么呢？老天爷哪里是为他哭……明明是看他不顺眼，见他想要逃跑，非要给他设置一些阻碍不可。”

赵云普乐了，“你这样说好像也能说得通啊！还有‘逃跑’这个词，用得极好……哼，偏要在这种时候离开京城，我看他就是看小胡氏事发，害怕连累到自己的身上，这才决定不顾一切逃命去的。”

说完这句话，他转身看向了苍耳，“皇嫂，你说对不对？”

苍耳正坐在一张古琴前，一双修长莹白的手正随意拨弄着琴弦。

听见赵云普问她，她连头都没有抬，一副

漫不经心的口吻开口道：“为什么离开京城有什么要紧的？重要的是这个人离开了，以后也不会再回来，这才是最重要的。”

他若是一直不走，赵云稷那个醋缸时不时就要跟她闹一闹脾气。

还有她爹爹，别以为她不知道他在背后偷偷给秦奋使了很多绊子。

就昨天晚上，他还在秦奋出门的时候让人给他从天而降了一桶泔水，把风华无双的秦家公子瞬间变成了一只落汤鸡。

还是一只已经发馊了的落汤鸡。

她倒不是担心秦奋的形象问题，她是担心万一这件事情被有心人给抓住小辫子了，爹爹的颜面上不太好看。

毕竟秦奋还顶着程家姑爷的头衔，爹爹作为长辈却总是为难一个晚辈，多少还是有点说不过去的。

赵云普认真地想了想。

还真是，那个秦奋毕竟跟皇嫂的关系有点不太寻常，他若是一直不走，皇兄指不定哪一天就爆炸了。

还是赶紧滚蛋吧！

滚得越远越好。

他正恶狠狠地想着，一旁的阿绯突然开口道：“来了。”

赵云稷下意识地低头往楼下看过去。

只见一辆乌灰色的马车正缓缓朝这边行驶过来，秦奋一身暗色布衣，正手持马鞭，坐在马车前亲自赶车。

阿绯忍不住有些讥讽，“还亲自赶车……装得有点过火了吧？”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就算秦家已经败落了，也不至于沦落到让秦奋这个公子亲自赶马车的地步吧？

赵云普也道：

“要我说他还是没骨气，真想摆这个谱子……那还赶什么马车啊？自己背着一个包裹下地走路岂不是效果更好？”

苍耳的声音凉凉地在他们身后响了起来，“或许马车里面……坐着他的家眷呢？”

阿绯惊讶地回头看她，“姑娘是说程怀薇？不可能吧？程怀薇真愿意跟他一起走？”

赵云普也不相信，“秦奋这一走，他这辈子的仕途基本上已经算完了……程怀薇那么势利的女人，她会愿意跟秦奋一起去吃苦？”

苍耳轻哼了一声，“要是没有小胡氏闹着一出……她肯定是不愿意的，现在嘛！那就不好说了。”

小胡氏行刺储君，罪名确凿，已经被京兆府转交刑部，收押在刑部的牢房里了。

不管她最终的判决结果是什么，可以想见她这辈子是不可能活着出来了。

甚至连她的娘家都要跟着受牵连。

程立诚已经与她和离，按理说不会被追责，但还是被她祖父派人过去狠狠斥骂了一通，甚至削减了他的日常用度。

至于程立诚的生母、小胡氏的姑母胡氏，她也姓胡，自然也逃脱不了罪责。

祖父派人告诉她，他以“唆使侄女行刺储君”的罪名将她从宗谱中除了名，死后也不允许葬在程家的祖坟里。

胡氏本来就生了重病，听到这一噩耗当场就气得吐了血，竟然直接就一命呜呼了。

在这种情况下，程怀薇就算再不甘心，恐怕也不敢再留在京城了

。

毕竟，权势、富贵、荣耀……这些东西好是好，但终归价值是有限的。

什么东西都比不过自己的性命珍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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