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时候，赵知乐也是年轻，别别扭扭地再三央求大夫不要把这件事往外传。

若让外人知道他这个当丈夫的竟然连自己妻子能吃什么、不能吃什么都不知道，定会让人耻笑。

那大夫也是个好说话，笑呵呵地答应了，又叮嘱了赵知乐一些别的要注意的事情，便施施然离开了。

等那大夫离开之后，沈氏便开始宽慰他，说自己先前也不知道，竟然还对这东西过敏，让赵知乐不要自责。

这事便当做他夫妻二人之间的秘密，绝对不往外传。

赵知乐至今都能回想起那时沈氏打趣他的神情，思及往事，面上不由得柔和了几分。

但在这份近几日的食谱当中，槐叶冷淘赫然在列，并且被端上饭桌的次数还不少。

那大夫曾跟他说过，过敏这东西是每个人体质的问题，根源就在这个人身上，说是一点不能碰，就绝对一点不能碰，这辈子都得留意着点。

王庭崖一看他这副样子，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在那之后日尚书就不曾设法与夫人见上一面？”

赵知乐摇了摇头，笑容里满是苦涩，“不曾，正赶上户部那边忙着，晚辈也是分身乏术，只是暗地里吩咐府上的人多加注意。”

王庭崖手下的笔一顿，“你倒是放心把这来历不明的人扔家里，就不惦记其余家人？”

赵知乐长叹了一口气，“如何能不记挂，只是为官多年，早就习惯了将公事排在家人前头，府上那边也只能多派身边的长随走上几趟暂且稳住罢了。”

王庭崖沉默，并未反驳赵知乐说的话，“那怎么这个时候想起来到大理寺寻求帮助了？”

“户部的调查暂且告一段落，晚辈出入方便，自然要第一时间上禀大理寺。”

嗯，合情合理，不过听这口气，那中中饱私囊之事应当另有隐情了，王庭崖在心底琢磨着。

…………

又紧着问了些问题，王庭崖抖了抖手上记录的几张纸，缓缓开口。

“详细的情况，本官已经了解了，过后可能会派人提审几个赵尚书身边的人，具体真相如何，大理寺定会查清。”

赵知乐闻言面露感激，“晚辈零竭尽全力配合，有劳王老。”

王庭崖摆了摆手，悠闲地捋了捋自己的胡子，“既然赵尚书的事忙完了，就请移步吧，还有另一个案子，可能需要你走一趟。”

“别紧张，这对你可能还是个好消息呢。”

赵知乐一头雾水，却还是跟在王庭崖身后朝大理寺的另一处赶去。

王庭崖到地方之后，先把赵知乐留在了门外，自己大摇大摆的走了进去。

孙达这边的事也早就告一段落，正皱着眉头坐在上方，紧紧的盯着公案上的一堆纸。

倒是舒复嘉第一个发现了晃悠进来的王庭崖，乖巧地叫了一句先生。

“你们这情况怎么样？呦呵，这怎么还愁眉苦脸的啊？”

王庭崖一脸好奇，孙达朝着他露出了一个苦笑。

“王叔啊，这回咱们大理寺恐怕是真遇到麻烦了。”

“瞧你这话说的。”王庭崖不以为意，“经咱们大理寺的案子棘手的多了去了，麻烦就没少过，别说这么丧气的话。”

孙达点了点头，抬手整理了下桌面的几张纸递给王庭崖。

“瞧瞧吧，这都是那尚书夫人刚才亲手写的，您给拿个主意吧。”

王庭崖皱着眉头接过，可这越看脸上的神色越凝重。

等再次抬眼看向孙达二人之时，眼底更是一片肃然。

“我手里这东西有几个人看到了？”

“就咱们仨。”

孙达似很是疲惫，说这话时也有气无力的。

“叔，你说这回怎么办吧？”

孙达也是万万没想到，这尚书夫人手里竟然捏着这般重要的东西，他有种预感，自己这个大理寺卿，恐怕是要做到头了。

他就说，为什么刚才那尚书夫人一个劲儿的让郡主离开，感情是想把郡主从这事儿里摘出去。

就是可怜了舒复嘉，年纪轻轻未来还是一片坦途，出了这事儿怕也是毁了，还连累了一大把年纪，本该安享晚年的王叔。

见王庭崖半晌不说话，孙达叹了口气，“王叔，其实我心里头有一个还算周全的办法……。”

“今日见过这几张纸的只有老头子我一个，你们俩都没看全，外头的弟兄你们负责封口，可记住了？”

舒复嘉皱了皱眉，“先生……。”

可才刚开了个口就被王庭崖止住了，“这没你这个小孩的事儿，别插嘴。”

王庭崖盯着孙达，似是要把人顶住个窟窿来，“孙达，你听清了吗？”

孙达默然，“王叔，其实我觉得咱俩一起……。”

王庭崖照着孙达的脑袋重重的拍了一下，“你以为这是年轻气盛，打群架人多占优势啊，我就问你听没听清？别跟我废话。”

孙达嚅嗫着，半晌轻轻的嗯了一声。

王庭崖似是放下心来，仔仔细细地把那几张纸叠好，放进了怀里，在探入怀中的一瞬间，又摸到了适才盘问赵知乐的那几张。

动作一顿，脑海里萌生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大胆到让这位良鬓斑白的老者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王叔？您怎么了？”

孙达立刻就发觉了王庭崖的异常，连忙伸出手搀扶，轻声询问。

王庭崖重重的喘了几口粗气，似是要把郁结在心口的那几分恐慌通通丢弃。

“小孙啊，听我的话，别干多余的事儿，我这就进宫面圣，把这事儿报上去，咱们大理寺不能没人坐镇。”

孙达没吭声，“王叔，圣上会信吗？”

“信不信也不是咱们能决定的，但你别忘了咱们大理寺的职责，有这样的权利，就要始终站在真相这边。”

王庭崖起身，“外面的事儿我会处理，你们俩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

看着王庭崖佝偻着身子，颤颤巍巍往外走，孙达心里很不是滋味。

不过谁能想到一个妇道人家能引出来这般大的事儿呢，混淆皇室血脉……这可是诛九族的勾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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