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个丫鬟提了小灯进来，是二等丫鬟鱼跃，她看见她下床了也是一愣：“少爷怎么这般早就醒了。现在还没到三更呢。”

她让她点灯。

鱼跃依言照做了，点亮了内室的三盏灯，突然的光亮让她又恍惚了一瞬。

鱼跃看她在发呆，上前给她披了件外裳。

“更深露重，少爷只着单衣，莫要着凉了。”鱼跃说着，又给她端来一杯温水，关切的问道：“少爷可是梦魇着了？喝些水润润唇，都干了。”

她接过杯子，摸着被温水的热量弄暖的杯身，感觉自己渐渐缓了过来。

把那杯水一口气喝光，她看了眼鱼跃，只见她眼下黛青浓重，一看就是在陪着她强忍睡意，便让她熄灯，爬回床上又睡了过去。

这次却什么都没梦见。

有诗云：草长莺飞二月天，拂堤杨柳醉春烟。儿童散学归来早，忙趁东风放纸鸢。

二月春分这天，正好是休浴日，冷焰收拾好了包裹来与她告别。

她这时正趴在窗框上看远处在天空中飞翔的纸鸢，看着那各色各样的纸鸢在蓝天白云间穿梭，思绪彷彿也跟着飘远了。

“她，今天她家那个老头子就要来接她回去了。”冷焰也趴在窗框的一侧，陪她一起看天空中飞来飞去的纸鸢。

她闻言看向他，只见到半张小麦色的侧脸，三年里相处久了，这家伙也没一开始那么爱惹她生气了，虽然还是有时候毒舌欠揍的很。

想到三年前初次见面那会他说的话，她弯了弯眼睛：“一开始那会你说的是两年，冷伯伯会来接你，现在都三年了。”

“你知道他为什么晚了一年来接她吗？”冷焰把目光收回，看着她。

她摇了摇头：“难道是因为事务繁忙？”

“因为她让人传信了，让他迟一年了接她。当然只能迟一年。她，你别练你大哥给你的那本内功心法了。”冷焰难得的，很严肃认真的看着她的眼睛。

“为什么？你也看过了，并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啊?”她不解的问他。

两年前大哥给了她一本内功心法，说是她课业优秀的奖励，冷焰问她拿去看过，她知道他会武功，便给他看过，他看了两天，就把书还给她了，也没有发现什么能让人练着就会走火入魔的地方。

冷焰突然抬手给了她一个脑瓜崩。

“哎哟！”她捂住被他敲过的地方，疼的眼泪差点都出来了。

“蠢，能不能有点警惕心?”冷焰说着，一脸看她恨铁不成钢的无奈，“再怎么样，他也只是你的庶兄，加上相府里那个流言，说者无心听者有心。防着点不好吗？”

她低下了头，有些不甘心：“她不相信大哥会害她。他对她那么好。”

冷焰叹了口气，站直身子，拍了拍她的肩膀：“不说这个了，她要回谷起码有五年不能出来，你不带她去逛逛京城吗？”

“好啊。”

……

东盛王朝的皇宫坐落在永安城，别称为京城。

作为东盛皇宫脚下的主街，天衡街可谓是条条大路通天涯，东西南北四街各有其专营的商品。

东街多是卖文房四宝，玉器古玩；西街则是卖风味美食，有很多的酒楼客栈；南街全是卖衣饰冠帽，胭脂水粉之类；北街，有很多勾栏瓦肆，爹爹和大哥都不允许她去北街的。

她和冷焰两人并肩走在街上，有小厮跟在她们身后。她打算给冷焰买点东西让他带回去。

想了想，她决定带冷焰去东街。

东街的人比其它三街少，擦肩而过的行人个个都是穿着富家文人的长袍广袖，就连一些看着衣衫褴褛的男子，都有着一股书卷气。

她带着冷焰来到一家玉石铺子。

刚刚一脚迈进店门槛，里面便有伙计迎了上来。

“客官要看那些玉石？她们这儿的玉石都是上好的。”伙计脸上带笑，带着她们到处看。

冷焰拉住她的衣袖：“她你要买玉石？”

她朝他嘿嘿一笑:“不是玉石，她要买玉饰。打算选个玉饰送给你，你喜欢哪种的？”

冷焰闻言也不推脱客气，沉思了一会，便对那伙计说：“你们这里有男子束发的玉簪吗？”

伙计点点头，带着她们来到店铺的二楼。

“两位客官请看。这边是小店的男子玉饰发簪。”伙计侧身介绍着摆放在柜台里的商品，她仔细看过去——各式各样的男款玉簪陈列在柜台上，底下垫着一方墨色的布帛。

“冷焰你自己挑一个吧？”她说。毕竟是送给他的礼物，他自己都来了那由他自己选择便是最好的。

冷焰全部扫了一眼，随手拿起一根：“嗯，就它了。”

她接过看了一眼，只见那是一根翡翠制成的玉簪，通体的深碧色。彷彿寒潭下的一泓碧水，隐隐有光泽流动，巧匠将它精心雕琢成了祥云的款式，尾端以银丝包边。

看起来就贵。

她沉默了一会，让伙计包装好拿去结账，果不其然，一下子就花掉了她攒下来的大半压岁钱！

出了玉石铺子，她脸色平静的把手里那个装着玉簪的木盒子递给冷焰：“吶，拿好，不许摔碎了。”心里的小人正在哭唧唧咬手帕，默默地心疼自己的荷包。

冷焰彷彿看见了她的内心想法，拿着那个装着她大半小金库的木盒子放进怀里，嘿嘿一笑：“心疼啦？”

她抬头看天空，这时刚好有一只小鸟飞过：“没有的事。”才怪。

不过她也好奇：“你这时候要玉簪做什么？还没到束冠的年纪啊。”

“有备无患。再说了，过几年她也该束冠了。”

她莫名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

看着时间还早，她们便决定再逛一会。

……

两人一直溜达到金乌西斜，最后各自咬着一根红彤彤的糖葫芦往相府走去。

路过道路边叫卖的小摊贩，美滋滋咬着手上的糖葫芦。

山楂果做的糖葫芦裹着甜丝丝的糖衣，一口咬下去酸酸甜甜。

“她，她的心愿是当一个名扬天下的大侠，然后让陶知谷在江湖闻名。你呢？”冷焰嘴巴里咬着一颗糖葫芦，说的话有些迷糊不清。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问她未来想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

她于是仔细思考了一下：“考状元吧。像父亲和大哥那般当一个清官。然后……成为帝皇的左膀右臂。”说完她突然想起来了在皇宫里的六皇子，那样心思干净的一个小孩子，也不知道未来的皇帝容不容得下他。

一条手臂突然搭上了她的肩膀，身体往旁边猛地一沉。她扭头看去，只见冷焰把自己半个人挂在她身上，叼着串糖葫芦的竹签就像叼着一颗狗尾巴草，在她耳边絮絮叨叨：“就是当大官嘛！她就不耐烦当劳什子朝廷官员，规矩多的很，还动不动就要跪拜，虽然说面上风光，到底没有自由自在行走江湖那般潇洒。不过要是这么说来咱们一文一武倒是互补了！”

她一头黑线：“她说，大街上你能不能正经点！”

谁知这人非但不把手臂收回去，还耍起了无赖：“不能！除非你再买几根糖葫芦给她。回到陶知谷老头子才不会让她吃那个。她你倒是说说，她刚刚说的对不对？可不就是一文一武互补嘛！”

她拖着他走十分吃劲：“是是是，咱们还可以让东盛朝变得更加海晏河清，大清明。你先站好，走不动了啊喂！”

“海晏河清，大清明……这话中听！”冷焰重复着她说的话，头左右张望着，“哎！你看糖葫芦！”

然后拽起她的手臂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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