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幼筠微微一笑，说道：“这也是临时报佛脚，我当时也不知道能不能成，也不知道老太太会不会怪罪下来！”

“说起来，还没去谢过曹管事，一事不烦二主，银杏你陪着我娘，拿了钱，看着买点实用的东西，咱们亲自去酬谢曹管事！要不是他，我们还两眼一摸黑，什么情况都不清楚呢！这事情也不会解决的如此顺利！”

“等见了曹管事，我还有事拜托他呢！”

“筠儿说得是！”章云娘连连点头。

银杏听了，脸微微红了。

“好！”银杏答应着。

“不过…”银杏欲言又止。

“怎么了？”陈幼筠看着银杏，问道。

“林娘子，她的年纪都那么大了，卖出去，会被卖到什么地方？”银杏小心翼翼的打量了陈幼筠一眼。

“我也不知道，她有厨艺，并且还不赖，肯定还是卖去当厨娘！”陈幼筠心里也不是滋味。

“哎！做下人的就是这样不好，总是被主人卖来卖去！”银杏感叹着说道。

“谁说不是呢？”陈幼筠说道。

“姑娘，你说，咱们要是做错了事，也会被卖吗？”银杏咬了咬嘴唇，垂着眼睛，问道。

“我们？我们没有卖身为奴，我们是自由身！不过做错了事，一样要受罚！”陈幼筠想着看过的律书，说道。

银杏脸刷的白了，嘴唇微微抖着：“那…那…”

“你又没有做错事，怕什么，咱们一不是签死契的人，二不是家生子，咱们只是来做工的，要是有个什么做的不好的，主家大概会扣工钱的吧！”陈幼筠看着银杏，说道。

章云娘看着陈幼筠和银杏，也跟着说道：“就是，筠姐儿说的对，顶多就是扣点钱，不会发卖我们！咱们就算做错了什么事情，大不了还出府去，摆摊卖吃食，没什么大不了的！”

银杏听了，呼吸微微急促起来。

“娘子，姑娘，咱们…咱们…还要出府吗？”银杏语调微微颤抖着，急切的问道。

陈幼筠点了点头，笑着说道：“自然是要出府的，我们进杨府只是一时手头拮据、权宜之计，等我们攒够银钱，就出府去，我还想在京都开一个大大的食铺呢！”

“娘子，你呢？”银杏看向章云娘。

“我听筠姐儿的，筠姐儿怎么说，我就怎么做！”章云娘不假思索的回答道。

“那…”银杏张了张口，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老太太对你那么好，她会舍得会放你离开吗？”银杏低了头，好一会儿才开口问道。

“老太太对我好，我也会对她好，这是我们的缘份，我在杨府的时候真心待她，等我出了杨府，我们都在京都，隔三差五的进府来看看老太太，就可以了！”陈幼筠奇怪的看了银杏一眼，说道。

自从入了府，陈幼筠每日不是在老太太处习字，就是在厨房跟灶头、菜刀、案板、各色菜蔬、肉蛋打交道，跟银杏、母亲相处的时间，只有每日晚间睡前那一会儿。

陈幼筠不知道银杏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忧虑。

“你今日是怎么了？”陈幼筠踮起脚，摸了摸银杏的额头，不烫啊。

“是哪里不舒服吗？”陈幼筠担心的问道。

银杏摇了摇头。

“咱们现在在杨府里生活的不好吗？不愁吃不愁穿的，干嘛还要出去风餐露宿，更何况现在世道又不太平！”银杏咬了咬嘴唇，换了笑脸，抬起头看着陈幼筠和章云娘，说道。

“在府里伺候人，始终是下人，哪有自己当家作主来的舒服！”陈幼筠摇了摇头，不赞同的说道。

“况且世道如此，这府里也未必是世外桃源！”

陈幼筠想到了自从进入杨府后，前有老太太的青眼有加，后有高娘子、莲叶、二小姐莫名其妙的敌意与针对。

老太太对自己是真好，但是这背后隐藏的秘密是自己无法知晓的，自己始终无法心安理得的接受别人的善意。

就算弄清楚了老太太的秘密，也要看自己有没有福气消受。

世间事，不过一饮一啄，皆有定数。

“我只想靠自己的双手，安安稳稳的赚钱！堂堂正正的立于这世间！”陈幼筠斩钉截铁的说道。

银杏听了陈幼筠的话，不再言语。

厨房院子大门口的一棵银杏树下，落满了黄澄澄的树叶。

陈幼筠踩上去，“咔嚓咔嚓”的响。

捡了一片树叶，映着湛蓝的天空，陈幼筠松开手，树叶飘上天空。

满地的树叶“哗哗”作响，一把把小扇子像长了脚一样，向前翻滚着。

年近十岁的陈幼筠在这个秋天，迎着扑面而来的风，看着满眼的黄叶，头一次思考着：我的一生，会是什么样子的？十年后，我会变成什么样的人？我会在哪里？

回了小厨房，陈幼筠提着食盒送去老太太院里，章云娘和银杏也收拾完毕，解下围裙出去了。

刘厨娘伸长脖子看着三人都走远了，赶忙小跑回来，说道：“…都走了，看样子一时半刻的不会回来了！”

众人听了，都沉默着。

“说话呀？怎么都不说话？”刘厨娘大着嗓门说道。

说完又赶忙捂住嘴巴，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说道：“林娘子，就这么被卖了？”

好一会儿，跟林娘子争吵的最凶的孙厨娘撩起围裙，擦了擦眼睛。

刘娘子看见孙厨娘眼睛都红了。

“老孙，你怎么…？”刘厨娘看着孙厨娘的样子，迟疑的问道：“…眼睛该不会是进沙子了？”

孙厨娘翻了翻白眼，响亮的擤着鼻涕。

“好了，老刘，你装什么象！”韩厨娘叹了口气，说道。

“林娘子虽说人不好，可是谁也没想到会被卖了！大家伙儿心里正不好受呢！偏你没心没肺！”

“是呀，她年纪也老大了，早年守寡，一个人将女儿拉扯大，好不容易女儿嫁的还不错，谁知出了这档子事，她被卖了，她那女儿在刘婆子家怕是日子不好过了！”孙厨娘鼻音浓重的说道。

“就是，她要是有个兄弟撑腰也行，偏偏她娘就生了她一个！现在老娘犯了事发卖出去，她娘家无人，也不知道那刘家老二，会不会坏了良心！”金娘子叹着气说道。

“哎！我们大家虽说看不惯她为人处事，可谁都没想到，太太会直接发卖了她！”

“平时里，跟她争来斗去，现在突然少了她，我这心里还空落落的不好受！你说，我是不是贱的慌！”孙娘子抹着眼睛，说道。

“我宁愿跟她打一架，也不想她被卖了出去，在外面受罪！”孙娘子红着眼睛说着。

“都这把年纪了，在这府里活了半辈子，跟着主家从老家来京都，卖出去了，还不知道是个什么光景…”

“你们说，这要是换了我们，做下这等事，会不会也被捆起来发卖？”一直没说话的叶厨娘小心翼翼的问着大家。

厨房内一片寂静，没人说话。

叶厨娘看向一惯爱高声说着“老太太离了谁都离不了我”的刘厨娘，发现她这次也沉默着。

“你看着我干什么？”刘厨娘发现叶厨娘单单盯着自己，不由的恼羞成怒。

“我…”叶厨娘张了张嘴，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下意识的看向刘厨娘。

“好了，大家也别在心里瞎揣摩了，把自己手上的事儿，做好了，不出纰漏不就行了！”韩厨娘双手叉腰，高声说道。

“老爷、老太太、太太，也不是那等不讲理的人！咱们只要不犯到老太太、太太、老爷手上，他们也不会轻易发落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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