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客面面相觑，神色复杂，聚集而来的鱼临镇灾民刚刚死里逃生，还未缓过一口气，就又听到没粮的噩耗，本就难看的脸色愈发灰败。

人渣！

霍晓晓狠狠瞪了一眼陈俭，转眸看向慕子川，微微挑了挑眉，用不用小爷将这人渣扔到江里去？

慕子川微微摇头，抬高声音道，“这位陈公子所言不差，从鱼临镇到云州走水路也不过两日，所以船上存粮不多，全部取出，只够我们所有人一顿食用。”

“要么说无商不奸，”陈俭愈发得意，“嘴上说的好听，实际……”

“陈公子！”慕子川打断他的话，“请你听我把话说完。诸位不必恐慌……”

他扫了一眼众人道，“船上虽然没有粮食，但是平阳堡有。我已传信去平阳堡，最迟明日清晨就会有粮食送来，所以诸位不必担忧。”

众人俱是松了一口气。

陈俭面色一变，阴阳怪气道，“你说的倒是好听，谁知道……”

“霍小爷，把他扔江里去。”

霍晓晓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从船上到现在，这陈俭明里暗里一直阴阳怪气，处处找他们麻烦，可慕子川却一直清风明月、以礼待之，就算私下的时候，也没有让她动过手。

可现在，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竟然让她将人丢进江里去？

慕子川微微颔首，确认她没听错。

“好嘞！”

霍晓晓将拳头捏的嘎巴作响，陈俭面色一变，不由后退一步，又向后退一步。

“你、你想做什……”

他话还未说完，霍晓晓手在腰间一抹，长鞭如灵蛇一般缠住他的双腿，她手腕一扬，已是将他丢入了江中。

慕子川瞥了眼在水中挣扎的陈俭，看向一下静下来的船客与鱼临镇灾民继续道，“明早从平阳堡来的不仅有粮食，还有药材，以及一些简单生活用品，到时候都会分发给你们鱼临镇，但不是白给你们的。我对你们有三个要求。”

“第一，年轻力壮者要负责搭建临时住所，加固堤坝，年弱妇孺要负责一日三餐，要负责照顾伤者。这一点，你们可能做到？”

鱼临镇灾民面面相觑，几乎异口同声道：“当然能做到。”

只要有吃的，他们就不用背井离乡，只要他们不背井离乡，现在这情况，就得弄临时住的地方，就得加固堤坝。

“好，第二，我要你们从现在起只喝滚水。这一点，可能做到？”

“这是为啥？咋喝口水还管上了？”被从树杈上解救下来的刘二狗不乐意了，扣着泡的发白的脚丫子道，“我二狗子从小到大，就没喝过滚水，这大夏天的，凉水喝着才叫痛快！”

“这位公子爷，我们都是穷人，和你们这些有钱人不一样，我们没那么娇贵，还非要喝滚水，烧水不得烧木头，烧水不得人去烧，这纯粹是脱了裤子放屁——多此一举。”

“二狗哥说的对。”有人附和，看向慕子川道，“公子，我们知道你是一片好心，但真的用不着，我们就是喝着这江水长大的，一天不喝呀，我们就难受。”

慕子川神色微凝，好似没有听到这些人的话，“我要你们做的第二条，从现在起只喝滚水，可能做到？做不到，我这就传信给平阳堡，粮食就不必送了。”

鱼临镇的灾民面面相觑，虽心中不服气，但谁也不敢说个不字，鱼临镇的村长拿拐杖捅了一下惹祸的刘二狗，讪笑着看向慕子川，“公子放心，我们能做的到。”

“对，不就是喝滚水吗？我们能做的到。”

“好。”慕子川继续，“第三，无论何时何地，碰到落难者，务必伸出援手！”

“这是应当的，我们做的到。”

慕子川微微颔首，“只要你们做的到，这水一日不退，我就供给你们一日的粮食。”

“多谢公子！”渔民镇的老村长两眼泛着泪花跪了下去，“公子真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啊！”

他年幼的时候经过一次洪灾，饿殍遍地，易子而食，要不是他逃得快，就被邻居的兄弟俩给抓的吃了。

所以，他知道可怕的不是大水，而是大水后没有一口吃的。

“多谢公子！”其余人也跟着跪下，连连道谢。

“不必多礼，快请起。”慕子川扶起老村长，看那些灾民也跟着起来，语气也缓和了下来，“我知道你们不习惯喝热水，但现在是非常时期。”

“大灾之后必有大疫。这些或许你们不懂，但是你们也看到了，这江里面都飘着什么，牛羊的尸首、婴儿的尿布、没吃完的饭菜……我知道你们身强体健，但万一呢，万一你喝了这水不小心染了病，又成了时疫呢？”

“我知道你们认为这种可能性很小，但我就想问，万一呢？万一呢？到时候你一个人丢掉性命是小，还要传染你最亲近的人，还要传染整个鱼临镇的村民，甚至会传染整个云州府……到时候，要死多少人？不是一两个，不是几十个，不是几百个，而是上万人！”

“你是一时痛快了，可却要你的父母，你的子女，你的夫君，你的妻子，甚至上万人为此而死，这痛快真的就有那么痛快吗？”

慕子川的话若春风化雨，平平淡淡，却落在了每一个人心里，沉甸甸的。

“公子说的对，”一位书生看向他，满脸愧疚与敬佩，“小生这圣贤书都读到了狗肚子里，古人云，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如今非常时期，一点小事便可酿成大祸，我们一个小小的举动或许就害了无数人。”

“公子放心，小生会监督他们一定喝滚水的。”书生郑重与慕子川保证。

“谁用你一个酸秀才监督，我刘二狗说话算话，再渴也喝滚水。”刘二狗挤兑了书生一句，冲慕子川拱了拱手，“公子放心。”

“公子放心，我们一定喝滚水。”

“对，我们喝滚水。”

众人纷纷向慕子川保证，诚心诚意。

霍晓晓望着被众人围住的慕子川，唇角高高翘起，心中仿若喝了蜜糖，灾民的一声声道谢好似是在夸她一样。

叫什么来着？

与有荣焉！

对的，与有荣焉。

可是为什么别人夸慕子川，她觉得欢喜，觉得与有荣焉？霍晓晓轻轻捶了捶脑袋，没想明白，不过管它呢，她知道尤其是看着这样的他，她很欢喜就好了。

待到慕子川安顿好灾民，霍晓晓才凑上前去，“慕子川，你可真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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