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箭矢不止招呼那一扇半开的窗，而是从所有的窗棂激射进来。

初三护着皇上步步向后退去。

一轮箭雨过后，房顶出来异动，皇上抬眸，就见清冷的月光从房顶倾斜而下，一束束的仿若要射穿他的箭矢。

“初三？”今晚，他是不是要死这了？

“皇上放心，”初三眸光一转，“你先躲到长案下。”

之后呢？是不是就要束手待毙了。

初三都说了，他带他出不去。

他与他，不过是瓮中之鳖，而这些完全听从太后，眼里根本就没有他这个皇上的禁军，想要冲进来杀他们简直轻而易举。

他们之所以还没有冲进来杀了他们，那是因为唐湘那个老钱婆还没玩够？

她就想像猫戏老鼠一般，看着自己可怜兮兮的向她求饶。

“皇上，你杀了刺客没有？”太后的声音再一次清晰的传来，之后依旧是一声冰冷的“放箭！”

“皇上！”

初三匆忙将皇上塞到长案下，之后躲在一个红木圈椅后应付四面八方而来的箭矢。

嗖——

不知何时，一支长箭射中了他的大腿，鲜血瞬间顺着大腿汩汩流下。

“初三！”躲在长案下的皇上一惊。

“我没事，皇上不必担心。”

皇上死死咬着唇，看着奋力与箭矢作斗争的初三，他看出来了，现在，他应付这些箭矢已经有些狼狈。再下一次，他怕是就会死吧？

初三死了之后，太后会放过他吗？

应该不会吧，太后会说他死于刺客之手。

可现在若是他杀了初三，太后说不定就会放过他。毕竟，依禁军的实力，若真的想要他与初三的性命，这会他们怕是已经死了。

而他之所以活着，就是因为太后在逼他杀了初三。

“皇上！”

听到初三的唤声，皇上才恍然，这一轮的箭雨已经结束。而到此时他才发现，初三不但左腿中了一箭，左边的肩胛骨处也中了一箭。

“不若皇上杀了我吧。”初三看着自己身上的伤道。

“你胡说什么？朕怎么可能会杀了你？”皇上被人戳破心事，急赤白脸的就从长案下钻了出来，“这些年，你救了朕多少次，朕怎么可能杀了你？你的伤没事吧？不若，朕帮你拔了肩头这支箭。”

“好。”

初三忍着痛单膝跪到在地，方便皇上替他拔出肩胛骨处的长箭。

皇上抬手一点点攥住那染血的箭矢。

“皇上，你拔吧，我忍得住。”

初三感觉到了皇上的迟疑。

“好，那我拔了。”皇上说着，缓缓从袖袋中摸出一把匕首，轻轻的打开刀鞘，一点点举高，瞄准了初三的后心，“我拔了？”

“拔吧。”初三的声音有些滞涩。

皇上举起的手猛然落下，匕首噗的一声没入初三的后心。

“不怪我，都怪那个老虔婆，是她逼朕的。”

皇上噗的一声又将匕首拔出，滚烫的鲜血嗤的溅了他一脸。

初三的身子一点点倒下去，与地上的影子重合。

皇上望着那伴随着自己倒退的影子，心跳如擂鼓，因为影子，刚刚他拿出匕首的时候初三是知道的，他举起匕首的时候初三也是知道的，他落下匕首的时候，初三更是知道的。

“初、初三？”

皇上试探着唤了一声。

“嘎吱——”寝殿的殿门就在此时被推开，几名小内侍鱼贯而入，瞬间点了寝殿内的所有烛火，寝殿恍若白昼。

一身华服的太后扶着画眉走了进来，“皇上，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她的眸光看向地上躺着的初三，轻轻摇头叹息，“皇上，你可真是狠心啊。如此，谁人还敢效忠与你？”

皇上脸色难看至极，看向地上眼睛睁得滚圆的初三，艰难又唤了一声，“初三？”

初三没有回应，缓缓阖上了眼眸。

“啧，他看都不愿看你一眼了，怕是对你彻底寒了心吧？就像朝中的文武百官一样，他们对你也都寒了心。”太后一脸讥笑，“好了，皇上，刺客既然已死，时候也不早了，你就好好休息吧。”

太后扶着画眉转身而去，她现在已经可以确定，皇上身边再没有人了。

“刘统领！”

太后看向陪她一起出来的刘子安，“今晚辛苦了。”

“都是微臣分内之事。”刘子安恭敬道。

“这几日……你也辛苦，这边不用守着了。”她相信，皇上再也翻不起什么浪来了，“今晚好好休息，明日，带人给哀家仔细搜寻小皇子的下落。”

“是！”刘子安领命带着禁军匆匆离去。

画眉回眸望了眼皇上千疮百孔的寝殿，“这边用不用找人修缮一下？”

“他有手有脚的，想修自己会修。”太后冷声道。

这次，就算云华能将大长公主从鬼门关拉回来，她能身子怕也熬不了几日了。

等找到小皇子，她便可以要求皇上禅位了。

至于九皇子，刚开始她的确想要九皇子登上皇位。但最近这段时间的垂帘听政，才让她真真正正感受到什么叫大权在握，什么叫说一不二，什么叫所有人都匍匐在她的脚下。

她不舍得将这来之不易的权利让出去了。

反正以后都是要垂帘听政的，不如就选一个年纪更小的皇帝吧，如此，她还能多垂帘听政几年，即便皇上以后成年，她相信也绝不可能轻易撼动她手中的权利。

思及此，太后长长吐了口气，看向画眉，“准备一下，哀家想要喝酒。”

她已经好久好久没有这么觉得痛快过了。

而此刻，皇上正站在千疮百孔的寝宫高喝，“来人，来人啊！”

他凄厉的嗓音在空荡荡的寝殿回响，可回应他的只有从掀开的屋顶，大开的殿门，破烂的窗洞中灌进来的寒风。

寝殿原本的宫人、内侍一个个早就躲得远远的了，如今这宫里、朝中都是太后说了算，太后没有让他们照顾皇上，他们若是私自去照顾皇上，那不是自己找不自在吗？

“来人，来人啊！”

皇上叫的嗓子发痛，依旧没有一个人影过来，寒风已将他唇吹成了青白色，他连喊叫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哆哆嗦嗦爬到床上，裹上厚厚的棉被，身体还是控制不住的哆嗦着。

寒风也呼呼的在他耳边讥笑，就剩你一个了。

你是孤家寡人了。

他是皇上，他是北汉万万人之上的皇上，怎么会沦落到现在这个地步？

寒风呼啸着，尽情的嘲笑着他。

皇上忽然停止了哆嗦，死死攥着棉被，抬眸望向殿门口，眸中满是恐惧。

他好像听到了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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