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云兮怔住，缓缓看向凤千夜，他幽黑的眸底有看不见的暗流在涌动，唇角勾着一抹淡淡的轻嘲。

“你母亲是西月人？”

凤千夜微微颔首，唇角的嘲讽又多了一分，“父亲也是。”

慕云兮惊的瞪圆了眼睛，“侯爷是西月人？不，不对。”

如果永昌侯是西月人，皇上怎么可能封他为永昌侯，又怎么可能这么器重永昌侯和凤千清父子？要知道，北汉与西月的关系一直是一言难尽。

短短的五十年，北汉与西月两国缔结过七次盟约，互相嫁娶过六位公主，却也开战十几次。

“他不是我父亲。”

凤千夜握住慕云兮的手，他的手有些凉。这凉意，好似从他心底一点点渗出。

“此事，他自己可能都不知道。不然，怕是早就向皇上邀功了吧？”

他握紧了她无骨的小手，汲取着小小的温暖。

“我也是最近在查我娘死因的时候发现的。我娘，是随西月公主一起到的北汉，是她的贴身婢女，当时公主见她与永昌侯一见钟情，就将她赐给了永昌侯。”

“七个月之后，我就出生了。虽当时也有风言风语，但不知是碍于公主的面子，还是永昌侯对我娘还有情，并未听信流言，而且处置了那些乱嚼舌跟的人。”

“后来，北汉与西月交战，公主被处死，我娘也被禁足……再之后就是突然暴毙……侯爷，将她的尸首放到了千福寺，我便去千福寺陪着她。”

“下葬那日，侯府夫人来寻我，让我在寄雪崖等她，说是有我娘的遗言要告诉我。我去了寄雪崖，却没等到人，反而把自己等下了悬崖。”

他语气淡淡，好似在说别人的故事，慕云兮心里却是对他满满的心疼。

后面的事情，上元节在秘境的时候，他与她说了一些。因为天蚕丝的阻拦，他落下来之后没有摔死，被困在了秘境中，最后好不容易找到那条隐秘小路才出了秘境。

“后来回去之后，整个侯府，只有凤千清对我好，一切我便唯他马首是瞻，他说太阳是圆的，那就圆的，他说太阳是方的，那就是方的，我从未怀疑过他说的任何一个字。”

“明明我紧紧跟着他的脚步，可是一天天的，他成了天下人人称颂的小侯爷，我却成了人人厌弃的恶魔……”

“凤千夜！”

慕云兮抬手掩上了他的唇，“你不是恶魔，你不是好人，再没有比你好的人了。”

宁愿她误会他，他也要帮她守住名誉。

这次是，上次时疫的事情也是，为了她的名声，他毁掉了整个秘境。

凤千夜握着她的小手从唇边移开，“你不怪我了？”

慕云兮摇头，拼命的摇头，“不怪，是我自己一时想岔了。”

“不过，”她定定看向他，认真了神色道，“在我心里，最重要的不是名誉，别人赞我、夸我、颂我，对我恭恭敬敬，与别人骂我、笑我、辱我，对我指指点点，与我来说，都没有关系。”

“他们怎样做，我不关心，也不在乎。因为对我来说，他们就是陌生人，而你，”她反手握住凤千夜的手，按上自己的心口，“是我最重要的人，是住在我心里的人。所以，你对我说的话，才是我最在意的。”

所以，出事后，她最想要的是他站在她身边。

义无反顾的站在她身边。

“凤千夜，凤公子，你问过她想要什么没有？不是所有人都与你一样这般理智，不是你以为的好就是好。人家想要一个饼子，你却端来龙肝凤胆，人家未必会领情啊，我的凤大爷……”

顾东篱曾经絮絮的念叨忽的在凤千夜耳边响起。

他声誉有损，他被人指指点点，所以不想她如此，却从未想过，她根本就不在意这些。

“对不起！”

凤千夜第一次觉得，或许他真的做错了。

虽然他是为了她好，可却也的确让她伤心、心碎了。

慕云兮望着他，没有说话，只是忽的双手挽上他的脖颈，花朵一样的唇瓣印向他薄薄的唇。

“下次，就算你要这样做，也告诉我一下，别让我猜，好不好？”

猜来猜去，她就不知道想去哪了。

“好。”凤千夜紧紧搂住了怀中的人儿，一点点倒了下去，“没有下次，再没有下次了。”

纱幔轻颤，遮住了两人的身影。

趴在窗口的弯月一把扯来云朵，悄悄遮住自己偷看屋内的旖旎。

翌日，慕云兮心情大好，一整日窝在永和堂与大长公主一起讨论慕子川婚礼的每一个细节。

第三日，天牢那边依旧没有传来任何消息。午时过后，慕云兮算是彻底松了口气。

“这个，”大长公主将折好的一篮子金元宝递给慕云兮，“给你表哥，让他拿去慕盛坟前烧了，也算是我尽了做嫂嫂的最后一点本分。”

慕云兮颔首，天黑之后悄悄去找陆元景。

“表哥！”

她才唤了一声，陆元景就从房中疾步跳了出来，顺手又带上了房门，脸色有些苍白，“表妹，这么晚了，你怎么过来了？”

“他们的尸首都收好了？”

陆元景神色僵了下，连忙点头，“好了，都好了，小侯爷打过招呼，我去收尸的时候也没人为难我。就像之前我和表妹说的一样，我将他们一家三口葬在了一处。表妹不必担心。”

“辛苦表哥了。”

慕云兮将手中的竹篮递给他，“这是祖母亲手给他叠的一些元宝，还有一些纸钱，劳烦表哥在他坟前烧了吧。”

“好，”陆元景接过竹篮，“都交给我，表妹放心。”

见慕云兮颔首欲走，他忙快一步拦住他，“子川与霍小姐马上就要成亲了，府上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表妹尽管来寻我。”

不待慕云兮拒绝，他讪笑一声道，“若是表妹觉得我碰过死人晦气，那就算了。”

“怎么会？若是有事我再来劳烦表哥。”

因着陆元景这话，慕云兮便特意给他排了几个小差事，陆元景倒也算用心，做得漂漂亮亮。

十月初九，大吉，宜嫁娶。

天还未亮，德公公便带了圣旨到了大长公主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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