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五章 北线战场(4)
除了兵力稍占优势外,代晋翟联军还有一个不是很起眼却颇为重要的优势,那就是晋阳一带的特殊地形。
晋阳一带的地形大概是这样,汾水从晋阳城东流过,保护住了晋阳的东门,吕梁山脉位于晋阳城西面,相距不过数里之遥,东西狭窄,南北狭长,而在晋阳城的西南面,又有一条在历史很有名的河流晋水从山中流出,西南流向东北,流经晋阳南门城下汇入汾水,形成了一道天然的沟渠,把汾水与吕梁山脉之间的狭窄地形拦腰切断。
这一点导致的结果是,无论驻扎在晋阳城南十里外的汉军,还是驻扎在晋阳城北二十里外的章邯军,要想出兵攻打对方,首先都得渡过晋水才能进兵。或者是采取一个相当麻烦的办法,先东渡过汾水北上或者南下,到对方大营的东面,再次西渡汾水然后才能打得到对方的营地。
在此之前,晋翟联军当然已经捣毁了晋水上游的所有桥梁,只留下了晋阳城下近处的桥梁没动,这一点让代晋翟联军可以靠着城上守军弓箭的掩护,轻松越过晋水,直接进兵南下攻打汉军营地,汉军要想直接北上攻打晋阳城或者章邯军营地,却只有两个办法,一是在晋水上游抢搭桥梁渡河,而就是冒着被守军弓箭覆盖的危险强行从晋阳城下的桥梁过河,进兵难度要大得多,战术上因此比较被动。
经验丰富的沙场老将章邯当然不会对这样的有利地形置之不理,尤其是在必须要尽快汉军偏师决出胜负的情况下,章邯仔细推敲了汉军主帅周叔的目前心理,很快就制订出了一个详细周密的战术计划,决定利用这一优势以毒攻毒,用汉军拿手的阴谋诡计与周叔一较高低。
章邯的初始出手也极具迷惑性,猜准了周叔会料定自己要急着和他决战,故意先派一个使者携书过营,邀请周叔在第二天出兵决战于地势开阔的汾水东岸,然后也不出章邯所料,提前设计安排了王陵去偷袭章邯军后方的周叔半点都不着急决战,果然拒绝了自己的主动约战。章邯便又在第二天亲自领兵两万余人东渡汾水南下,装出一幅急于决战的模样,率军来到汉军大营东门外的汾水岸边搦战。
“周叔匹夫,胆小如鼠,有胆子出来和我们决一死战!”
“周叔匹夫,想不想给你原来的主子魏咎报仇?想的话就成全你,出来和我们决一死战!”
“无耻鼠辈,只会给项康小儿送女人的谄媚之徒,有胆子就出来决战!不要脸的狗东西,难道你只会靠女人裙带升官?出来和我们决战!有胆子就出来和我们决战!”
章邯军将士的叫骂也非常难听,还把周叔给项康和薄爰止做媒的事也拿了出来做文章,一口咬定周叔是靠裙带关系当上的汉军偏师主帅,大骂着对周叔百般羞辱,拼命激怒周叔,引诱汉军渡过汾水作战。结果也还别说,脸皮远远不及项康刘老三的汉军诸将还真吃这招,纷纷跑到周叔的面前请战,希望周叔能够出兵渡河,到汾水西岸去和章邯军决一死战。
还好,周叔的脸皮虽然不象项康和刘老三那么厚到极点,性格却相当冷静,断然拒绝了汉军众将的求战要求,说道:“不要上当,我们如果渡河决战,出兵少了没有把握,出兵多了大营空虚,董翳和司马欣两个匹夫就有可能乘机出兵攻打我们的营地,让我们首尾难顾,到时候敌人如果再突然从晋阳城下放出火筏,烧断我们的过河浮桥,我们的麻烦就大了。”
努力安抚了汉军诸将一番,周叔又命人从汉军队伍中挑选大嗓门的士卒到岸边去和章邯军对骂,严令禁止一兵一卒过河交战,然后就躲回了中军帐中,对章邯军的叫骂来一个耳不听为静。而在此期间,商山老头之一的周术很是奇怪的问道:“周将军,既然你猜到贼军有可能会放出火筏焚烧我们的浮桥,那你为什么不在浮桥的上游钉下几排木桩,阻拦贼军的火筏靠近我们的浮桥?”
“如果我这么做了,章邯就没有出奇制胜的机会了,他没有了出奇制胜的机会,我们又那来的机会将计就计,以最小的代价取得最大的胜利?”周叔的回答意味深长,弦外有音,名字与他同音的周术心领神会,便很干脆的闭上嘴巴,再也不提起这事。
因为周叔的冷静和克制,章邯军第一天的辱骂搦战当然是无功而返,然而章邯不肯死心,到了第二天时变了花样,分别在上午和下午各派两千军队东渡汾水南下,轮流跑到汾水河边来叫骂搦战,周叔继续置之不理,始终不肯派遣一兵一卒过河交战,也每每只派大嗓门的士卒到汾水岸边与章邯军隔河对骂,以免一味挨骂,挫动军威。
连周叔也没想到自己的这个安排会收到效果,两天后的下午,因为汉军骂手骂得太过难听的缘故,以脾气暴躁著称的章邯军大将赵贲一时冲动,竟直接催动军队发起冲锋,突袭冲击守卫在浮桥渡口处的汉军将士,幸得汉军将士守卫严密,及时以乱箭退敌,不仅没给赵贲军近身机会,相反还用弓箭把赵贲军射得死伤不少,狼狈而逃。消息报告到周叔的面前后,周叔也不奇怪,只是微笑说道:“好事,贼军开始急噪了,他们越急噪,对我们就越有利。”
事还没完,到了第二天的下午时,汉军斥候突然在晋阳城西面的吕梁山小路上抓到了一个男子,那人还自称是章邯军大将赵贲的亲兵,有机密大事要当面禀报周叔。汉军斥候忙将那赵贲亲兵押来献与周叔,周叔亲自出面审问时,那赵贲的亲兵才呈上赵贲的请降书信,说是赵贲昨天回营之后挨了章邯的训斥,心中愤怒难平,又时刻思念家乡亲人,所以生出投降汉军的念头。
除此之外,赵贲还在请降书信上向周叔报告了一个重要情况,说是章邯每日搦战不过是为了麻痹周叔,准备在今天晚上突然出兵,渡过晋水直接南下,偷袭汉军营地,还说晋阳城里的司马欣和董翳残部也要参与这次夜袭,请周叔早做准备,千万不要给了章邯和司马欣等人可乘之机。
看完了赵贲的请降书信,汉军众将当然都是兴奋万分,都劝周叔不妨姑且一试,提前做好应对准备,在晚上给章邯的偷营之兵一个惊喜。熟读兵书深知诡道的周叔却持保留态度,虽然没有全信,但也还是迅速布置了一个应对计划,将信将疑的等待章邯军乘夜前来偷袭。
事实证明赵贲将军的确没有欺骗周叔,是夜三更才刚半,周叔安排在营外的汉军暗哨就发出信号,通知汉军将士敌人来袭,周叔忙催动军队迎敌,事前埋伏在吕梁山下的汉军伏兵也突然杀出,将连夜潜来偷袭汉军营地的章邯军杀得大败而逃,又乘胜追杀到了晋水河畔,遇到了偷开南门出城偷袭汉军的晋翟联军。
很可惜,因为周叔没有完全相信赵贲也不敢冒险的缘故,汉军布置的夜战计划在反击力度上并不怎么强大,代晋翟联军又相当狡猾,才刚发现中了埋伏,马上就撤退北逃,晋水河上的桥梁又全部都被城上守军的弓箭覆盖,很快就在友军掩护下迅速逃过晋水,没给汉军扩大战果的机会。所以汉军这次虽然取得了胜利,却非常遗憾的仅仅只是斩首数百具,只取得一场小胜。
对此,汉军众将当然无一不是遗憾万分,周叔也不免后悔,难得有些懊悔的说道:“可惜,这次我太保守了,如果我大胆一些,提前在晋水河畔布置一支伏兵,抢先切断贼军退路,情况就肯定完全不一样了。”
“是有点可惜,不过没关系。”商山老头周术给周叔打气道:“起码我们可以确认赵贲将军是真心请降,以后可以放心相信他提供的贼军消息,下次再有类似的机会,我们就绝对不会再错过了。”
周叔不吭声,因为周叔清楚记得,在兵书上有这么一句话——类以诱之,击蒙也!
夜袭失败后,章邯倒很是安生了几天,连续好几天都没有再来搦战,老实躲在营地里舔拭伤口,周叔也沉住了气,耐心等待后方正被王陵搅得天翻地覆的章邯做出新的动作。结果也不出周叔所料,四天后,章邯果然派遣一个使者过营,给周叔送来一套女人衣服和一道约战书信,邀请汉军在第二天在晋水南岸决一死战,还振振有词的说道:“将军如果还是无胆决战,我们也不强求,一套妇人衣巾,请将军务必收下。”
周叔直接笑出了声音,说道:“代王殿下能不能有点新意,用妇人衣服激怒对手决战,这一手好象是我们汉王首创的吧?代王这么做,就不怕被人笑他东施效颦?”
“我们大王这么做的确是向汉王殿下效仿的。”章邯军使者明摆着是一个死士,很是直接的说道:“虽然是效仿,但只要有效果,我们大王又用得着害怕别人在背后说什么闲话?”
周叔笑笑,这才提笔,在章邯的约战书上写下了‘来日决战’四个字,章邯使者见了大喜,忙向周叔拱手道谢,大模大样的告辞离去。周叔也不理会,只是立即向左右问道:“我们每天偷点贼军炊烟的斥候,回来了没有?”
左右回答,说是还没回来,周叔也不着急,只是吩咐道:“回来以后,让他们立即来见我。”
正午时,负责去偷点章邯军早饭炊烟的汉军斥候回到帐中,说是章邯军今天的炊烟比平常多出将近一半,持续时间也比平常要长上许多,周叔听了点头,说道:“今天晚上贼军要有大动作。”
言罢,周叔立即传令汉军各营,让汉军将士拿出平时积攒的木炭,以不会冒烟的木炭生火造饭,多做馒头烙饼等面食干粮,还有准备数量充足的火把,以便夜间作战。然后也还是到了这个时候,商山老头崔广和周术才向周叔问道:“将军,贼军一边派人约战,一边秘密赶造干粮,到底是准备做什么?”
“暂时还不清楚。”周叔答道:“不过应该只有两个可能,一是贼军打算乘夜偷袭我们的营地,二是暗中准备撤退。”
“暗中准备撤退?”周术吃惊问道:“这怎么可能?章邯匹夫为什么要撤退?他不打算理会晋阳了?”
“不能排除这个可能。”周叔答道:“估算时间,顺利的话,我们的偏师王陵将军所部,应该已经拿下善无了,我此前交代过王陵,只要顺利缴获了善无的粮草辎重,马上给我沿着驰道进兵代县,攻打章邯匹夫的国都,他的后方告急,当然会生出先救代县的念头。期间董翳和司马欣只要小心应对,全力坚守粮草充足晋阳城,也不是没有可能坚持到章邯匹夫再次南下救援。”
“那我们应该怎么办?”崔广赶紧问道。
“暂时不急。”周叔摇头,无比冷静的说道:“我现在还能断定章邯匹夫究竟是准备发起夜袭,还是假装约战实际上玩金蝉脱壳,等我们的斥候多收集一些蛛丝马迹,然后我才有可能猜出他的真正打算。”
很可惜,偷袭干死过项梁的章邯虽然在用计方面不及周叔和项康等当世巨奸,可是也差不了多少,虽然汉军斥候一直都在严密监视章邯军营地的一举一动,却再也没有任何可疑的蛛丝马迹,无法再为周叔提供有用的相关情报,周叔的心中开始着急,可是又毫无办法——毕竟,周叔不是章邯肚子里的蛔虫。
还好,关键时刻,此前已经出卖过章邯一次的代军大将赵贲,突然又派心腹亲兵过来与汉军取得联系,向周叔报告说章邯决定在今天晚上秘密撤出晋阳战场,率领代军主力回援代县,打算先收拾了已经拿下善无的汉军偏师王陵所部,然后再南下来回援晋阳。除此之外,赵贲当然又建议周叔提前做好拦截追击的准备,不要给章邯顺利逃跑的机会,并答应充当内应,届时与周叔里应外合,大破章邯!
“好!天助我也!”
看完了书信,周叔喜不自禁之下,除了重赏赵贲的信使之外,又赶紧下令召集众将,迅速布置了一个前堵后追,乘夜歼灭章邯主力的战术计划,汉军众将也早就对周叔的指挥能力无比信任,无一不是欢喜领命,立即下去组织军队准备夜间作战。
见汉军众将士气高昂,周叔当然也欢喜不胜,还准备赶紧回帐休息,抓紧时间睡一会觉,让自己有充足的精力在夜间指挥作战。可就在周叔下座回帐的时候,与他名字同音的商山老头周术却提醒了一句,说道:“将军,安全起见,是否让我们的士卒抓紧时间,在我们的浮桥上游钉下几排木桩,防着晋阳城里的贼军突然放出火筏,烧断我们的浮桥?”
“不能这么做。”周叔摇头,随口说道:“这个时候抢钉木桩,章邯匹夫肯定会马上明白,我们已经猜到了他准备连夜撤退。到时候他随机应变,就有可能反过来杀我们一个措手不及……。”
随口把话说到这里,周叔的脸色就突然变了,因为周叔突然想起到了一个重要问题,暗道:“我不肯抢钉木桩保护浮桥这一点,会不会正在章邯匹夫的预料之中?只要是一个稍微理智一点的军队主将,就一定会做出和我一样的选择啊!”
生出了这个怀疑,周叔又赶紧定下心来,重新梳理自己的思路,也逐渐发现自己这一次求胜心切,疏忽了一个十分危险的可能——如果赵贲此前的请降,是在抛砖引玉怎么办?用一场注定不会损失太大的夜袭失败,骗取自己对他的信任,无条件相信他第二次提供的重要情报?
“不能排除这个可能。”周叔迅速得出这个结论,在心里说道:“假如我是章邯,后方告急,敌人又坚守不战,耐心和我对耗,我也只能是想尽办法出奇制胜,只要能够让敌人上当,即便故意打一两场败仗也绝对值得!假如我现在处在章邯的位置上,我也一定希望敌人的主力渡过汾水,给我创造乘机偷袭敌人坚固营地的机会,反正有汾水阻隔,我只要把浮桥一烧,切断了敌人和敌方大营的联系,我就可以立于不败之地!”
“如果我推算有误,赵贲不是诈降怎么办?”周叔又闭上了眼睛,在心里飞快盘算,“后果是我错过机会,给了章邯匹夫主力顺利撤出晋阳战场的机会,但是这么做无比安全,另外我的骑兵数量足够,又全部都可以骑在马上作战,机动力远胜章邯贼军,可以十分轻松的咬住章邯匹夫,让他撤得快不起来,给我的步兵大队追上章邯贼军的机会。”
“最好还是不要冒险,大王把偏师交给我,是希望我横扫晋北,继而进兵赵国,剪除西楚贼军的北线羽翼,不是拿给我冒险赌博,既然有保平争胜的把握,敌人的具体战术我又无法断定,就只能是优先保平争胜!”
还是在得出了这个结论后,周叔才睁开眼睛,果断下令道:“来人,马上把吕匡、凌敬和虫达他们全部叫回来,我要重新布置今天晚上的夜战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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