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名字与礼物
现在唐王朝、阿拉伯帝国之间风声鹤唳。
但还未到真正动手的时候。
就如下棋博弈。
双方都在进行开场的布局,只要到了机会来临的时候,就是真正厮杀的开始。
故而不管彼此的局势再如何的紧张,裴旻这里却是悠然自得。
反正高昌仓一日不建造成功,舱内粮食一日不储蓄完备,裴旻是没有动手的意思。
古代的战役可不比现代的热兵器。
尤其是关系东西方命运的大决战,不是一日两日就能决出胜负的。
打个一年两年,那是正常的事情,甚至三年五年都未可知。
就如历史上的长平之战,才第一阶段,秦赵双方就打三年。
要不是赵王愚蠢,临阵换将,用赵括替换了廉颇,天晓得会打多久。要知道白起在廉颇手上,并没有占到便宜。
没有足够的后勤粮草支持,裴旻真没那个胆子拉开东西大决战的序幕。
故而裴旻有足够的时间在家里陪着母亲妻儿。
小七、小八已经到了开始学知识的年岁了。
裴旻除了传授儿女读书写字之外,也开始留意自己儿子、女儿的特长。
裴旻发现小七喜欢涂鸦,每每功课做完无聊的时候,会用笔描绘眼前的事物,而且有模有样,能够看出画得是什么。
不像裴旻当初,用火药画一只狗熊大脸,化成了一张狗脸。
至于小八也越来越内敛,喜欢看书,年纪不大便有书不离手的感觉。
裴旻也特别关注了细节:相比正统文集,小八更加喜欢杂文,各种各样的杂文,也令得裴旻完全不知自己这个孩子到底怎么培养才好。
裴旻去后院陪母亲说话。
裴母正好说道小七、小八,说道:“小七、小八的性子要是调换一下就好了。小七越来越野,这么大的都督府好像困不住她一样。反倒是小八,文文静静的,手上有本书,蹲着个地方就能呆上个把时辰。”
老人家也没有别的意思。
她虽是贫苦出身,可自幼是在世家里长大的,眼界远非寻常妇人可比。
裴家也是门阀世家,只要是门阀世家都有一种通病:门阀政治联姻。
世家中对于族中女子的培养是不愧余力的,什么三从四德,琴棋书画,诗词歌赋,都是必学项目。
一个知书达礼的女性,也自然成为大众读书人追捧的目标。
故而大多士子都热衷于迎娶名门望族的“五姓氏女”为荣,将进士摧第、娶五姓女作为人生两大目标。
裴母自然希望自己的孙女是个抢手货,能够嫁一个好人家。
未来衣食无忧,吃住不愁。
娇陈尴尬的笑了笑,没有说话。
裴旻正好听见,说道:“不换不换,就这样子,正好。媳妇娶进门,我们可以看着,可女儿嫁出去,那就看不到了。过于文静,受欺负了怎么办?咱裴家的女儿,哪有给人欺负的道理。再等她大些,我还要教她武艺呢。”
裴母气道:“又说浑话,我看小七、小八就是给你宠惯的。”
裴旻赔笑道:“哪有,孩儿是真觉得小七、小八已经很好了。小七喜欢涂涂画画,孩儿打算向这方便培养看看。这个时代最好的画家在长安给陛下画画,我是请不来。但第二好的就在姑臧,可以给小七当老师,兴许培养一个画坛名家也不一定。这身为画坛名家,少不了游历四方,向往外边的世界也是正常。”
他说的自然是王维。
“摩诘之诗,诗中有画,观摩诘之画,画中有诗”苏东坡大大的赞美,自然差不了。
“至于小八,这个孩儿还没看出来。不过一个喜欢看书的孩子,自然聪慧,未来能差得到那里去?也许是大文豪,也许是萧何、管仲之类的相才,更有可能是张良、诸葛、王萌之类的王佐呢。”
也不管是不是真的,反正对于自己的儿子,裴旻是寄予厚望。
这也是每个父母的心声。
娇陈听了也是一脸向往。
一旁的公孙幽更是羡慕,这过门也有大半年了。裴旻对之也是宠爱有佳,但不知为何,肚子就是一点反应也没有。
裴母也乐了,笑道:“说的跟真的,真要有着成就。娘梦里都会笑醒喽……”
裴旻立刻接话道:“那可不好了,娘亲,今晚睡不着觉了。”
裴母笑了一会儿,说道:“好了,不闹了。小七、小八今年不小了吧。也不能总是小七、小八的叫着,是时候给他们取了名字了,也不知你这个爹是怎么当的。人家的孩子,两三岁就有自己的名字了。小七、小八到现在,都没有给他们取。”
裴旻笑道:“这不是小七、小八叫的顺口嘛,其实名字早就想好了,没有说而已。”
娇陈也一直在意这事,只是没有开口催促,目光怔怔的看着自己的丈夫。
裴母也急切道:“叫什么?”
“裴沐雨、裴栉风,你们看如何?”裴旻将他思考很久很久很久,很久很久很久的两个名字,说了出来。
不要问为什么六个很久。
“裴沐雨、裴栉风!”
裴母、公孙幽念着这个名字,一时不懂其中含义。
娇陈作为长安第一名伶,那是文采斐然,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说道:“这是《庄子》里的?”
裴旻颔首道:“《庄子·天下》曰:昔禹之湮洪水,决江河而通四夷九州也。名山三百,支川三千,小者无数。禹亲自操橐耜而九杂天下之川。腓无胈,胫无毛,沐甚雨,栉疾风,置万国。”
“我希望小七、小八不管未来如何,即便是淋着暴雨,冒着狂风一样能够,一样能够砥砺前行。所谓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小七、小八未尝世间冷暖,我倒是希望有机会能让他们经历一些风雨,有助于他们成长。”
裴母立刻道:“哪有你这样当爹的?名字受风淋雨就够了,还真想让他们受苦?娘可不答应!”
裴旻讪然一笑道:“孩儿也就说说。”
好说歹说,总算将小七、小八的名字定下来了。
不过小七、小八对于自己的新名字有些感冒。
尽管裴沐雨、裴栉风并不难听,可远不及小七、小八直爽。
两个小家伙还是喜欢习惯小七、小八这个名字。
原本裴府的一切内在事物皆是娇陈一人处理的。
娇陈处理的事无巨细,一直也没有出差错。
但因诸事繁杂,又有小七、小八需要照顾,颇为劳累。以至于洮州三作坊,长安的客栈酒肆以及洮石店铺,多年未有过问了。
只是偶尔查查账,确定一下账目没有大问题,就任之由之。
原本洮州第一富豪的地位,再一次让龙家超越了。
固然裴旻、娇陈他们都不在乎这些,却也从侧面佐证了一个道理,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不管是什么行业,你不前进,立刻就会有人超越。
公孙幽入门,解决了此间问题。
公孙幽走南闯北,更兼要照顾一个爱惹事的妹妹,为人婉约多谋,刚柔并济,对人处事的手段,比及青楼出身的娇陈更胜一筹,为娇陈分担了不少的工作。
尤其是府中的对外事情,皆让公孙幽负责了。
公孙幽这日找到了裴旻,说道:“裴郎,再过不久可就是忠嗣的生日了,应该准备什么礼物送去?”
古代这边不兴生日一说,通常过生日的都是上了年岁的老者,故而称之为寿辰。
如王忠嗣这样年岁的人是不过生日的。
不过今年不一样,今年王忠嗣二十岁。
古人以二十为弱冠,二十这年的男子一般要由长辈行冠礼,只有行了冠礼的男子,才能算是成年。
不过凡事皆有例外。
王忠嗣年少老成,为了早日上阵,媳妇都取好了,冠礼自然免了。
这代表成人的年岁,裴旻作为兄长送一份大礼,是理所当然的。
裴旻笑着回身搂过公孙幽的小蛮腰,笑道:“这份大礼就不用夫人操心了,礼物为夫早在八年前就开始准备了。”
这大白天的,裴旻如此亲昵,公孙幽的脸上难免露着些许羞意。
裴旻笑道:“老夫老妻了,有什么好害羞的,等会儿我去你房里。”
公孙幽眼中的点点羡慕,裴旻也看在了眼中。
身为丈夫,裴旻自然要满足自己夫人的心愿,为之鞠躬尽瘁。
公孙幽本想拒绝,想了一想,又同意下来了。
*********
莫离驿!
王忠嗣躺在青海湖的草地上,微风轻轻地拂过他的面庞,隐隐带来泥土与小草的芳香。
躺在草地上,闭起眼睛,耳边万籁俱静,真有一种隔离尘世的感觉。
自从来莫离驿上任已经有一年多了。
这一年多的时间里,王忠嗣的官职已经从选锋军军使变为了左威卫将军、莫离驿都督,封清源县伯,地位上升了四个台阶。
他有如此成就跟裴旻无关,每一个任命都是李隆基直接下达的。
裴旻给了王忠嗣自主出战的权力,这让王忠嗣是如鱼得水。
王忠嗣勇猛好战,他人还未到莫离驿就已经开始谋划进攻了。
他领着子亭守捉的兵士前往莫离驿的时候,偷偷的跟陇右的仆固怀恩接了五百兵士,让这五百兵士冒充自己。
他本人亲率王难得与一众兄弟,日夜兼程,不与莫离驿的守兵有任何接触,直接冲进了青海湖。
连莫离驿的守兵都不知道王忠嗣这支军马是敌是友,何况是青海湖的吐蕃兵?
有心算无心,王忠嗣新官上任就斩杀了一千三吐蕃兵士,缴获羊马万计。
直接烧起了自己新官上任的第一把火。
此战传到长安,李隆基好大喜功,对于裴旻的辉煌战绩已经有了免疫力。
现在换了一个人取得了这般成就,李隆基格外高兴,就如封禅东北张守珪一样,让王忠嗣节节攀升。
王忠嗣在莫离驿,时而一月三战,时而三月不战,但凡出兵每战必捷,一年之中与吐蕃小战十三场,共计歼敌过万,杀的青海湖的吐蕃军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王忠嗣的地位自然跟着水涨船高,成为清源县伯。
地面传来轻微而有节奏的震动,王忠嗣皱了皱眉头,分辨出一匹战马正向这个方向飞驰过来。
还未及起身,已经听到了来骑的声音,“大哥,你怎么有着空闲,在这里晒太阳!”
正是他最得利的部下王难得。
王忠嗣笑道:“百无聊赖,不晒太阳,还能干什么?”
“杀吐蕃去呗!”
王难得一脸的认真,相比在子亭守捉那漫无目的防守,在莫离驿这里,他可是打杀痛快了。
“杀吐蕃”直接成了一个口号。
王忠嗣摇头道:“要去你去,我可不去送死!”
王难得哪敢带队,难受的叫道:“那么久了,还没有机会?”
他记得离上一次出战,已经有三个多月了。
王忠嗣道:“达扎路恭又不是傻瓜,吃了那么多次亏,他哪里敢放松警惕。而且他们阅兵在即,这个当头,给达扎路恭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出什么岔子。我可不去触这眉头……”
王难得不屑一顾的道:“青海湖给我们搅的不得安宁,据说南方那边,南诏也打了胜战。他们吐蕃在这个时候还来虚的,也是厉害。”
“你懂什么?”王忠嗣坐起了身子,肃然道:“越是这样,越要稳定军心。西域那边的局势什么时候动荡,看的就是吐蕃这里什么时候能够抽得空闲。吐蕃赞普这一次亲自下高原至青海湖阅兵,那是司马老贼的心思,明摆着呢。”
他捏着下巴,说道:“旻哥说拖住了吐蕃,就是拖住了西域的局面。吐蕃这是不甘心让我们拖住……”
王难得听的是一头雾水。
他就是单纯的虎将,冲锋陷阵是一把好手,动脑子却没那个能耐。
突然他想起了正事,说道:“大哥,今天是你的生日?”
王忠嗣一拍脑袋,笑道:“你不说,我还忘记了。行啊,难得,能记得我的生日,我自己都记住。”
王难得尴尬一笑道:“这个我还真没这能耐,是裴帅,他送了一封礼物来。说是给你的……”
“旻哥?”
王忠嗣忽的眼睛一亮,兴高采烈地欢呼一声,直接上马绝尘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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