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怎么样？”

  婧雅身在虚空之河内，看不到黑暗深渊前的画面，不知道在她的生命神通治疗下，君无邪的情况是否有好转。

  苏小小没有回答，双手不断结着法印，将各种最强的生命之术全都施展了出来，一个又一个的生命符图打入黑暗大陆深处，悬浮在君无邪上空，对他进行生命灌注。

  噗！

  接连施展禁忌之术，令她遭受到了剧烈的反噬，一口鲜血冲喉而出。

  便在这时，婧雅和苍天构建的桥梁崩塌了。

  婧雅大口吐血，身体千疮百孔，一下子被虚空之河冲击的力量给卷了出来。

  苍天亦是如此，战体法相被震出，当场解体，四分五裂。

  苏小小急忙施展生命神通将其肉身聚拢，进行修复。

  “苏小姐，不要浪费力气了，我的本源已经消散殆尽，咳咳……”苍天嘴里呛出大股的血液，他转头看向黑暗深渊前，嘴唇颤动，虚弱的目光突然变得很亮，大喊道：“君无邪！我不欠你了！但我苍氏一族却欠你的庇护之情，就算死，我还是欠着你的账！若有来生，我们再不打不相识，那时我会将你揍成猪头，哈哈哈……”

  他的脸上带着笑容，呼吸停止了，眼睛睁着，依然看着黑暗大陆最深处。

  “苍天！”

  婧雅喊了一声，检查了他的生命体征，叹息了一声，伸手欲将其眼睛合上，但那双眼睛怎么也合不上，甚至就连脖子都难以转动，就这么看着黑暗大陆深处。

  “尚有一丝真魂未彻底消散，但复生基本无望……”

  苏小小眼眸微微颤动，说着看向黑暗深渊前。

  “他……怎么样？”

  婧雅也看向那里，苏小小摇了摇头，一直没有什么波动的眼眸中，突然盈满了泪水，一下子扑到婧雅的怀里，大声抽泣。

  “无邪哥哥……无邪哥哥他……他已经死了……”

  她的声音充满凄伤，充满了恐惧，双手紧紧抓着婧雅的衣衫。

  “你……你说什么？”婧雅捧着她的满是泪水的脸，大声说道：“你骗我对不对？他怎么可能死了，我看到他还在动，早前他还在杀敌，还跟黑暗之皇说话！”

  苏小小哭着摇头，咬着苍白的嘴唇，泪水不断往下滚落。

  “不可能，我还没有收他做弟子，我还没有看到他走向绝巅，他怎么会死，不会的！”

  婧雅难以接受这个事实，她不相信！

  “无邪哥哥真的死了……他的寿命早已耗尽，他死去应该有些日子了，是靠不灭的执念掌控衰败的肉身在战斗，呜呜……”

  婧雅嘴唇颤动，泪水顺着脸颊往下滚落，紧紧抱着苏小小，目光凝视着那深渊前的身影。

  一个人要有怎样的意志才能在寿命耗尽，身体死亡后，仍留下不灭的执念去杀敌，阻挡黑暗强者的进攻！

  从来没有任何一个人，如此冲击着她的心灵。

  “小小不哭，他会创造奇迹的，我相信他能死而复生，他这样的传奇，怎么会死呢，会活过来的……”

  婧雅在苏小小耳旁呢喃着，不知道是在安慰苏小小还是在安慰自己。

  “此事，暂时不要对皇朝任何人说起，在黑暗没有彻底被打败前，不可提及！”

  婧雅颤声说道。

  “婧姨。”苏小小仰着满是泪水的脸庞看着婧雅，眼神黯淡无光，“我以为我可以不在乎这些，我以为我可以像曾经那样，眼里心里只有对苍生的怜悯。可是现在，我接受不了，我好难过，我觉得……我觉得世间的一切对于我来说都没有意义了。你说人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痴儿。”

  婧雅抱着她，心里既悲伤又心疼。

  这些话，小小若能早些说与他听那该多好，可是他再也听不到了，或许对他来说，也是生命中的一段遗憾吧。

  ……

  此时，阴灵山内，数不清的阴灵大军与阴灵强者聚集。

  “统帅，我们是否要进攻？现在诛仙皇朝是最空虚的时候，强者基本上去支援那六颗生命古星了，那个小子身陷黑暗大陆，城内只有千余万伤兵！”

  “不急，是否要进攻下界，我们得根据实际情况而定，否则白白折损了强者与军队，却得不到想要的结果。他们的强者虽然大都去支援了，但却留下了那两个女人，其天资成长强度极高。此时虽说伤得不轻，但也不是我们这些准神话能对付的。还有那些玄甲军，就算是伤兵，也很难攻破。”

  “统帅言之有理，我们还得等，等着看他们与暗宇宙拼到什么程度，届时再做定夺！”

  ……

  黑暗大陆，黑暗深渊前。

  君无邪坐在堆积如山的黑暗强者尸体上，他的身体很枯瘦，八尺男儿，原本强健的身躯，如今恐怕不足六十斤，全身皮包骨头。

  他满头枯白的头发披散着，低头看着自己的瘦骨嶙峋的手掌，肌肤泛青，都快长出尸斑了。

  “原来这就是看着自己尸体的感觉……”

  他喃喃自语，取出一坛桃花佳酿，拍开封泥，贪婪地吸了口酒的香气，却是什么都闻不到。

  提着酒坛大口大口饮着，味蕾却没有任何感觉。

  “我连瑶儿的桃花酿的味道都感知不到了……”

  他回忆着往事，一幕幕，点点滴滴，皆在眼前浮现。

  “哥哥这次真的要离你而去了，不能看到你重塑肉身的样子，那时你一定很美很美。”他说着突然笑了笑，“我的瑶儿当然是最美的，每时每刻都是最美的。只是啊，哥哥怕你会难过，会伤心，你知道哥哥最怕看你到伤心流泪。以后跟着幽姨和清雪，她们会对你好的，希望有那么一天，你能忘了哥哥，那样就能开心快乐了……”

  他低垂着头，白发遮掩了苍老的面容，一滴眼泪落在酒坛中，在酒水里荡起波澜。

  他颤抖着伸出手指，在空中刻画，一幅画卷逐渐呈现，上面是个温柔美丽的女子，倾国倾城的容颜，洋溢着温馨的笑容，那双如桃花花瓣般的眼眸，笑起来非常的迷人。

  “瑶儿，哥哥好想你，真的好想你……”

  他微微仰头，枯白的发丝滑向两旁，露出满是皱纹的苍老枯瘦的脸，那浑浊的眼睛凝视着画卷中的女子，眼里有晶莹闪烁，渐渐凝聚成泪水滑落，消失在脸上那深深的皱褶里。

  无邪哥哥～

  无邪哥哥～

  隐隐约约，他似乎又听到了那亲昵的呼唤，那是刻在他灵魂里的声音。

  耳畔，仿佛又听到了她在唱着那首歌谣：今生君恩还不尽……

  她说，那是来自他母亲的祖星上的歌谣。

  母亲的祖星在哪儿呢？

  他的记忆缺失，很多的事情都记不得了。

  ……

  东海生命禁区龙巢深渊底部的某个雅致小院里。

  龙主站在石桌前，静静看着远方，手里记录的笔就那么停在了一段的结尾，迟迟没有继续往下写。

  “龙主。”

  旁边，龙渊垂手而立，他在这里陪着龙主很长时间，看着龙主保持这个姿势数日了。

  啪！

  龙主手里的笔掉落在桌上，那只握笔的手缓缓收紧，捏着拳头，身体轻微颤抖着，而后颓然地坐在了凳子上。

  龙渊嘴唇颤动，想说什么，却终究没有说出口，表情很沉重，眼里有着一抹悲伤。

  “他是先天命运无定者，是诸位天帝看重的人，怎么能就这样殒落了，不应该是这样的结局……”

  龙主一掌拍在桌子上，那神级材料制作的桌子，瞬间化为齑粉。

  “他是个了不起的年轻人，虽然境界只有半圣绝巅，但我很佩服他，佩服他的勇敢，佩服他的坚韧，佩服他顽强的意志……”

  龙渊叹息着，很是感慨。

  那个他和龙主都欣赏的青年，终究是殒落了，如今只剩下不灭的意志与信念，强行支撑着。

  一旦黑暗之皇跨界，一战之后，无论胜负，他都将倒下，葬在那黑暗大陆。

  一人面对几乎整个暗宇宙小界的神话强者，那是多么可怕的事情，对于半圣绝巅境界的修行者来说，是多么的绝望，但他却杀尽了所有神话！

  诸天万界修炼史上，没有任何人能在此境界做到这般程度！更是没有任何人能在身体彻底死亡的情况下，靠着不灭的执念杀神话强敌数千，没有人能做到！

  他做到了，只有他一人做到了！

  “身为帝级强者，躲过了当年的黑暗时代，逃过了天地动荡。漫长的岁月里，看尽世间多少惊才绝艳者，能入眼的寥寥无几，能动我帝心者，唯他一人尔。他却殒落了，就像从本主的心里挖走了一块肉，这种感觉不知有多少年未曾体会过了……”

  ……

  诛仙皇朝，宗王后山。

  这里的气氛非常的压抑。

  天剑一端坐在亭阁内，双手紧握，闭着眼睛，一言不发。

  凰主坐在他的对面，眼里有泪光。

  “凤凰涅盘术，能救他吗？”

  沉默了数日的天剑一，首次开口说话。

  “你知道不能！”

  凰主身体微微颤抖，“他的本源早已耗尽，灵魂亦耗尽！他是先天命运无定者，便是天帝恐怕也无法令他复生，除非回到过去的时空加以干预，但那样的话，必会被暗宇宙的帝境强者察觉！”

  天剑一叹息：“难道这真就是他的结局吗？”

  “什么结局，他应该面对这些吗？他根本不应该面对这些！一个人面对整个暗宇宙小界数万神话强者！什么诸天万古之局，让他一个半圣绝巅去承受这些！如果我们当时出手，将他们全部送去上界，他何至于会这样？”

  “他背后有天帝，我们干涉不了……”

  “他背后的天帝就眼睁睁看着他去死么？”凰主更咽道：“无邪是怎么耗尽生命与灵魂的，我们都眼睁睁看着，他是活活被累死的，我和你都眼睁睁看着他被黑暗生灵累死，我们眼睁睁看着，你知道吗？”

  天剑一那两只放在腿上的手紧紧攥着，句句扎心的话，令他那深邃的眼眸有些湿润。

  随即，他深吸了口气，道：“我相信天帝的选择，自有他们的理由。任何事情在无邪身上都不能用常理度之，或许他最终能死而复生呢？”

  “天剑一！”凰主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怒道：“你是宇帝境界的强者，他能不能复生，你心里不清楚么？”

  “他……最少还能轮回，以我们的手段，可以让他轮回再生，活出第二世……”

  “恐怕也只能这样了……”凰主情绪平复下来，“下界的末世洪流应该能渡过了，他若轮回，也算有了一个安定的大环境。他这短暂的一生活得太累了，什么都靠自己九死一生去争取，养一个皇朝，到头来还要用肩膀撑起这片星空。希望轮回一世，不要再这么艰辛……”

  ……

  时间过的很快，转眼就是数日。

  平静了一段时间的黑暗深渊里面再次传来了强大的波动。

  只有一股波动，但是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强大与猛烈。

  坐在尸山上的君无邪，猛地抬起了头，那浑浊黯淡的双眸中刹那迸射出可怕的锋芒。

  他站了起，摇摇晃晃，佝偻枯瘦，没有任何生命气息的身体，在此刻突然站得笔直，无比的挺拔！

  “无邪哥哥！”

  身后遥远的长空隐约传来凄伤的呼喊声。

  君无邪转身望去，目光看穿长空，落在虚空之河对岸那满脸泪水的苏小小身上，干裂发黑的嘴唇微微颤动，发出干涩沙哑的声音，“小小，别哭。”

  苏小小哇的一声，掩面而泣。

  “你不是战斗血脉，道果苏醒很快，不要去上界。留在下界，跟着祖师和祖师娘，我会为下界杀出个清明乾坤，让你们有个好的环境，不再担心黑暗的威胁。婧姨，我拜托你的事情，请不要忘记！”

  “不！无邪哥哥，我不要跟着祖师和祖师娘，我跟着你，不要丢下我好不好，你快回来，留下一缕真魂，我们还可以轮回，我求求你！”

  “小小，不要哭。”

  君无邪对着她和婧雅微笑。

  只是现在的他，面部太多皱纹，并且太枯瘦，脸上都长出了尸斑，笑起来很吓人。

  他说完，转过身去。

  轰隆！

  黑暗深渊内，滔天的黑暗之气汹涌而出。

  强大到令人窒息的气息弥漫出来。

  一个身材高大，身穿暗金龙袍的身影自深渊内走出。

  他眸光冷漠，气势席卷天地，一步踏出，天崩地裂，整个黑暗大陆都猛烈摇颤，天宇炸开，裂痕遍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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