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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3 章


因为只是两家人之间的宴席,商明宝便没有怎么隆重打扮,只穿了一条香槟缎面长裙。

那裙子是法式方形荡领,稍暴露些曲线,她自作主张在里面加了层纱质衬裙,掩住了那一点风光。

虽然不太情愿,但既是去伍家吃饭,商明宝便从珠宝柜里抽出放戒指的一层,取出了伍柏延送的那一枚。

说实话,这是她第一次认真正眼打量它。

顶奢的出品精致度固然是无可挑剔,但中规中矩得有些无趣。

商明宝将其推入右手食指,又拉开顶层抽屉,从丝绒托盘里小心地取出了澳白珍珠耳骨夹。

温有宜走起路来动静轻柔,更何况衣帽间还铺了极厚的地毯,因此直到她到了身后,商明宝才有所察觉,还被唬了一小跳。

她是做贼心虚呢,心里正想着跟向斐然的四点之约,一分一秒地捱着过。

“耳饰要换一换。”

温有宜端详一阵,给出中肯建议:“跟裙子太顺色了,分量也不太够,适合日常和下午茶,晚宴的话,单薄了些。”

商明宝抿了抿唇,听话地摘了下来。

温有宜俯下身,亲自为她挑选一阵,挑中一套祖母绿的。

这是一套千万级的高珠,一佩戴上身效果立刻便不同,整个屋子都似乎变得更熠熠生辉了。

温有宜欣赏了一阵,点点她食指戒指:“它必须是你今天浑身上下最不值钱的一件。”

“那我不戴不就得了。”

商明宝作势要把戒指摘下来。

衣帽间的灯明亮灼热,照着她为向斐然而红的脸,有难以言说的少女情态。

温有宜误会了,以为她是在她面前觉得羞赧才故意赌气。

她给她台阶,按住她手腕,严厉又亲昵地说:“妈咪可没教过你这种礼仪。”

商明宝听着外面座钟的滴答滴,心思早就飞到外面了。

她推着温有宜出衣帽间:“妈咪你头发还没弄衣服也没换呢,快快,要迟到了。”

温有宜被她推得没法子,半回眸笑:“这么急干什么?”

“迟到总不好的,万一碰上堵车啊追尾啊,对不对对不对。”

她急得好像抢不到谷子的珍珠小鸟,温有宜忍不住笑:“好好好,我立刻,你——”

“我肚子不舒服!”

商明宝按住肚子,表现出急三火四的模样:“我最近吃得不规律……”

温有宜被她推上了楼,不忘叮嘱佣人给她端一盅汤暖暖胃。

商明宝一声“知道了!”

,砰地关上门。

房子隔音太好,她竖起耳朵老半天也没捕捉到温有宜动向,而时间已经过了四点。

她拉开衣柜,抱出一件深驼色大衣在怀,将帆布鞋拎在手里,蹑手蹑脚地从三楼下到了一楼,躲在扶梯后鬼鬼祟祟观察半天后,趁没人注意,从后门一口气突袭了出去。

帆布鞋能冻死人,商明宝赤脚胡乱蹭进去,将鞋帮径直踩凹进去,一边拔足狂奔,一边将大衣披上肩膀、套进胳膊。

腰带滑了出去,掉在身后,她“哎呀!”

一声,捶胸顿足折返回去。

到了向斐然身

边时,她把自己都跑乱套了。

“唔对不起……”

商明宝扑到他怀里,气都没来得及喘匀就忙着撩开他袖口看表:“迟到了七分钟!”

这语气不知道是懊恼还是庆幸。

向斐然拍着她的背帮她顺气,似笑非笑:“跑什么?我又不会走。”

商明宝神情沮丧:“亏了七分钟呢。”

向斐然笑出声:“下次补就是了。”

“干嘛不打电话催我?就不怕是我忙忘了?”

商明宝合腰抱他,讲话时一团一团的白气。

向斐然像是被她问住了,思索一番,眉心舒展:“没考虑到还有这个可能。”

至于为什么没打电话催,是约会时,男朋友等女朋友很天经地义,而他恰好耐心很足。

在未知又笃定的双重状态里,等待着她的身影会在哪一秒出现在路口,是一种新鲜的期待。

你知道的,我们晚上会等待昙花盛开。

花开了,他将商明宝自上而下打量一眼,指尖将翻折起来的宝石项链调整了回去:“穿得这么隆重?”

“不算隆重。”

商明宝认真地说,“妆都是我自己画的。”

又依偎着他,仰起脸问:“漂亮吗?”

“漂亮。”

是盛气凌人的她,珠光宝气的她。

夺目的、遥远的她。

瞥见她薄纱下若隐若现的胸线和沟壑,向斐然沉默一息,眸色晦沉了下来:“谁教你这么穿的?”

他将那条纱往上抽了一抽,遮住了更多风光后,顺眼了。

商明宝咬唇忍笑:“斐然哥哥,你好保守哦……我有好多这种礼服呢。”

向斐然敛着神色,漠然说:“别让我看到。”

那意思是他也不干涉她穿衣自由,但眼不见为净。

“哦……”

商明宝状似懂了,歪了下脑袋:“那我以后就不到你面前讨嫌了。”

掩唇在他垂下的耳边:“我专门穿给别人看。”

向斐然觉得是时候买一台车了。

譬如这时候如果是在车里跟她会面,他至少有地方身体力行地跟她“讲道理”



但现在,光天化日大庭广众,他只能意味深长地点了两下下巴,目光凝她停顿两秒,冷冷地说:“等着。”

时间有限,他低头吻她,手掌捧住她脸,熟练地为她掩护。

深邃浓绿的宝石连着耳垂一起被卡在他玉质般修长的指间,他的手用力终至根骨分明,有一股无法排解的暴戾与珍惜。

-

大房子里静悄悄的。

商明宝提着裙角,喘匀了气后,又将上下唇瓣用力地抿了抿,以抿匀被吻乱的口红。

做好这一切后,她才深呼吸一下,推开门,悄么么地进去。

刚走两步,撞到正在打电话的来思齐,商明宝立刻将鞋底沾着残雪的帆布鞋藏到身后,“小、小来姐姐。”

她眼睛瞪得大大的,不太敢眨,也不敢走掉。

“三小姐。”

来思齐问候她,目光在她大衣上一瞥,问:“去院

子里看雪了?”

“嗯、嗯……”

商明宝吞咽一下。

来思齐脸上笑容未变(),说:您该补妆了(),我们马上出发。”

“哦、哦……”

商明宝点点头,见她刚好背过了身,赶紧将帆布鞋藏到怀里。

幸好一路都没再碰到别人,让她侥幸神不知鬼不觉地躲回了房间。

将这双脏兮兮的帆布鞋藏好后,她长出一口气,有着劫后余生般的激烈心跳。

补完妆后,她给向斐然发信息:【好险!

差点被发现】

向斐然坐在中央公园的长椅上,给她回了个摸摸头的表情。

商明宝紧接着说:【不能再见了,得等爸爸妈妈走了】

向斐然勾了勾唇,过了稍久的一会儿,回了个“好”

字。

苏菲敲门,请她下楼,商明宝应了一声,将公主头两侧的发卡紧了一紧,推开门出去。

没有人看出她曾暗渡陈仓。

至伍家,时间正好。

伍夫人这次没等在中庭扶梯口,而是迎候在玄关。

站在她身旁的则是丈夫伍兰德,以及小儿子伍柏延。

她家公伍清桐因身体抱恙未曾出面相迎,长子则在俄罗斯陪伴他太太一家。

商家管家升叔上前摁响门铃,一声过后,门开了,一下子盛开三张笑脸。

伍夫人心内火热,顾着体面与上东区的矜持,才硬生生将那笑减弱了三分,但呈现出来的效果还是相当令人印象深刻。

温有宜微笑着与她致意问候,目光自然而然地转到一旁的年轻人身上。

伍柏延站得远比自己主理晚宴那天端正板直,到底是校皮划艇队的的,被定制西服包裹的身材相当不错。

两家人寒暄着往房里走,一切都那么彬彬有礼如沐春风,完美极了,仿佛无形中有一台摄影机在记录般的完美。

按礼数,当先去拜访伍清桐。

他正待在自己书房里,一张美式沙发临窗而摆,背后窗外是中央公园的树梢掩映,若是夏秋之季想必景致会美上数倍。

客人拜访,伍清桐将手中书卷掩下。

他腿上盖着的毛毯和手背上的医用胶带足以说明状况,精神头倒还好,思路清晰地陪聊着。

商家是贵客稀客,他比谁都清楚。

商明宝进去问候了一声就退了出来,伍柏延默契地留在走廊上陪她,听到她轻声问:“你爷爷生病了吗?”

“年纪上来了,一天里能打起的精神有限。”

商明宝点点头:“你要好好陪他。”

伍柏延知道她跟她爷爷关系好,临终之际虽仓促见了一面,但她内心却始终自责。

闻言,他默然片刻,故作倜傥笑道:“人总有这一遭,别留下后悔事就行。”

又睨她右手,看到她戴了戒指,温声说:“给我看看?”

商明宝不解,伍柏延从西装裤里伸出手,稍稍搭抬起了她指尖:“你知道我是怎么确定你戒圈大小的么?”

商明宝把手躲开:“讲话就讲话。”

“那你倒是给我看啊。”

伍柏延“啧”

了一声,“手

()而已(),你矜持什么?

你。

商明宝瞪他∞()∞[(),直挺挺把手伸出来:“你看吧,不好看,我不喜欢。”

“我草。”

伍柏延骂一句,忍了半天,“你开始不说?喜欢什么我给你换不就得了。”

商明宝硬梆梆说:“我没有对别人礼物挑三拣四的家教。”

伍柏延这次的脏话憋在了心里,忍气吞声说:“就真一点都看不上?”

“还行吧,无聊了点。”

伍柏延舌尖顶了顶齿,点点头:“下次知道了。”

商明宝奇怪地看他一眼:“你别送我这么贵的了,我还得回你,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现在没钱,你想让我上街讨饭吗?”

伍柏延都被她抱怨懵了,捋了会儿才绕出来:“等会,谁让你回我了?送你礼物不是图你回我两瓶酒好吗?”

“什么叫两瓶酒?那两瓶酒比你戒指贵多了,你懂不懂啊。”

商明宝气呼呼地说。

那可是她手头还阔绰时拍下来的,自己都没来得及喝一口呢!

伍柏延深呼吸,放低沉了声音:“既然这样,那今晚上一起喝了?免得你嫌我不会品。”

他们在走廊上聊着天时,伍清桐算着向斐然也该登门了,便称累,需独处养神。

几个大人便从书房里退了出来。

温有宜第一个出门,一眼正看到伍柏延正低着头,神色很温柔地跟商明宝说着话。

他用的音量和呼吸,怕是连一片羽毛都吹不起。

温有宜将目光不动声色地瞥开。

她能看出这男孩子对明宝的心思,令她看不透的,反而是她透明质的女儿。

怎么一时看上去喜欢他,当面又如此不耐烦呢?难道恋爱中的她,就是这样傲娇的?

听到动静,商明宝立时往后退了一步。

伍夫人笑吟吟地扶住她双肩:“我一看到babe的样子,就想到我少女时,那时候跟男同学说一句话都会脸红呢。”

管家前来请移步花厅饮茶,之后便入席开餐。

二楼的宴会厅空间开阔,间隔的四组八扇丰字格落地窗相当古典,设圆桌,升壁炉,花团锦簇。

到底是伍夫人出面主理的,细节比上一场要讲究不少,别的不说,窗帘她一定是换过了,与餐垫、桌旗、杯盏相得益彰,陶瓷、透明水晶与银器的配比令人耳目一新。

时间未到,他们只是在宴会厅门口经过了一下,进入花厅喝茶闲谈。

伍夫人对今天的一切细节都有十足的把握,往餐厅投入一瞥后,她更笃定了这一点,将胸脯挺了一挺,露出更深的笑意。

茶至第二泡时,伍宅门口停下辆银色碳纤维公路车,还是穿着冲锋衣的男人以他惯常的步幅登上台阶,揿响门铃。

来开门的礼宾也算是老熟人了,这次的微笑显然是早就备好了,将向斐然请进门去,恭敬说:“伍先生已在书房等你。”

向斐然不打算久留,带着向联乔交代给他的东西,很快地上了楼。

不是没注意到这房子里冷清,似乎佣人和活气都集中到了

()另一处。

也隐隐约约地,确实听到了杯盏与笑语之声。

但他未作多想,因为这些都与他无关,也不在他兴趣范围内。

敲门后,得到伍清桐一句“请进”



老人家比一个多月前的那一面清瘦了些,长满老年斑的手背上经脉粗胀,贴着挂盐水后留下的医用胶带。

“让你见笑。”

伍清桐将手移向茶几,有些哆嗦,“请喝茶。”

向斐然想迅速告辞的心在这时消失了。

他的笑容很慈祥,目光也明亮,不见故作亲和之态——面对这样一位老人,向斐然很难说走就走。

他坐下身,将手中的牛皮纸文件袋递给他。

“你跟你爷爷很像。”

向斐然饮茶的动作顿了一顿,唇角微勾。

“我不是指样貌,我知道你们没有血缘关系。”

伍清桐抬起头,手上一圈一圈地绕开线圈:“我是说,气质和一些本质的东西。”

他看着向斐然,似乎在透过他看向半生未见的老友的青年时光:“你看,你们都是一样的心高气傲,不屑多讲。

不过,他倒是做外交官这么出众。

也许,越是口舌之快能言善辩的人,越是相信言语之外的东西,才是真的东西?”

向斐然静了一静,终于是真的笑了一声,语气温和:“您果然是他朋友。”

伍清桐拆开了文件袋,戴起眼睛,一页一页得隔开泛黄信纸,又看那些很老很老的照片,脸上渐渐浮现出笑。

向斐然安静等着,目光自窗户看到楼下街边停靠的两台宾利。

因为视角缘故,前一辆的车牌被后面那辆接踵而停的挡住了。

他刚刚进来时没留意,此刻乍然得空,分了神,才觉得车子眼熟。

他其实从未研究过豪车型号,并不知道这是宾利的哪一系哪一款。

但这毕竟是他开过三天的车。

是他在那三天暴雪中开过的,商明宝的车。

在聚精会神的回忆往昔中,伍清桐听到一声杯盏被搁下的磕晃声。

他书房这角僻静,听得到鸟叫,因此这一声陶瓷清脆十分突兀,甚至,有失礼数,稍欠沉稳。

他抬起头,老花镜片后的目光缓慢地探究看身边这个年轻人。

是他判断错了?他以为他是个沉稳内敛、八风不动的年轻人。

向斐然捏着茶盏边沿。

这瓷胎太薄了,似乎会被他捏碎。

只是一秒之碍,他神色恢复自若,微垂了眼睫问:“府上……今天有客?”

伍清桐点头,重又回到了那些旧物事中,漫不经心地应一声:“香港商家,你知唔知?”

向斐然说了声知道后,伍清桐似乎来了兴趣。

他不自觉夸了数句商家如何了得,说,商伯英去世葬礼,你爷爷虽是他好友,但在官方吊唁镜头里,以他的地位,竟不足以拥有一秒镜头,而只被列为“及其他重要人士”



向斐然笑了笑。

他明白。

再怎么自觉将自己剥离开向联乔的影响范围,他也是深受荫庇的,他比谁都知道向联乔的身份地位。

也正因如此,

他比谁都更知道商伯英和商家的份量。

向联乔做到了外交官的天花板,但一生清廉,从不为自己求索。

这圈子人走茶凉,向联乔既已退休,年事又高,百年之后,人们会看在他余荫的份上对他的后人多加照顾,但也只是照顾而已了。

权力的漩涡一旦远离,就绝无重返之日——更何况,外交官与所谓的权力又何止一座五指山的距离?

向联乔能留下的一切,都只是照向西山上的一轮薄日,注定要落下。

伍清桐似乎没想到向斐然一介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植物学博士,竟也会知道这些,更放松地闲谈起来,将眼镜从鼻梁上摘下:“商家的几个子女都教养得很好,比如他们的第三位小姐,明亮生动,天真纯善,看到她,就连我都要觉得自己病轻了几分呢。”

向斐然自觉不能再留了。

他不能保持微笑地听伍清桐说出她可能的婚事,因为这件事里的当事双方他都如此熟悉,面孔如此鲜明,以至于那些有关婚后、恩爱、到老的画面根本无需他细想,便铺天盖地地钻入了他的脑海,占据了他眼前。

他好像看了一场有关她和别人的电影,而他隐于光下,谢幕于影片开始的第十分钟。

拄着沙发扶手的指骨,因为太用力而泛起青白。

过了片刻,伍清桐话语停顿,看到身边的年轻人面无表情地起身,额发垂掩的眉宇间不见丝毫光。

他是如此突兀地起身告辞,好像忽然之间一刻也待不了。

伍清桐谈兴正浓,遗憾地叹了口气,听他说实验室有要紧事,便知不能强留他,拄起拐杖,想要送他到门口。

向斐然按下他吃力的肩膀:“您留步。”

伍清桐察觉到他手掌的冰凉与僵硬。

他走向门口,打开书房门,与正在参观房子的一行人不期而遇。

伍夫人领先,与温有宜并行,伍兰德与商檠业并不在,另在谈论商贸事物,跟在两位母亲身后的是商明宝和伍柏延。

很显然,这是伍夫人特意安排的。

见了他,伍夫人意外之余熟练挂上了笑。

他固然是青年才俊,可是她又没有女儿,因此对他的亲热也不能更上一层了。

她笑着,自如地招呼:“斐然,这么快就聊完了?”

向斐然的手在门把上紧了一紧,才松了下来,对她和旁边的妇人颔首。

因为知道她是商明宝的母亲,他不自觉地多看了一眼,用一种很遥远、遥远的向往,压在他漆黑如星的眸中。

那是很短而保有礼数的一眼,这之后,他将目光回到伍夫人身上。

商明宝跟伍柏延并肩站着,浑身僵硬地如坠冰窖。

她想了很多,想妈妈会不会看出什么,如果看出了要怎么办,是不是会叫停会拆穿,如果她要拆散他们那她该怎么办;想向斐然会不会误会她和伍柏延,想要怎么解释这只是很单纯的一顿饭。

她目光如此混乱,且紧张,用力地盯着向斐然,惶恐得大脑一片空白。

太惊恐

了,看上去,就像是她在怕他做出什么不得体的举动。

向斐然垂在身侧的手指蜷了蜷,唇角勾了一下。

他都没发现,他此时此刻笑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多、都温柔。

她多虑了。

他很想这样温柔地告诉她。

伍夫人为他介绍道:“这是tanya,这是babe,tanya的小女儿,这是an,你们应该已经见过了。”

她每介绍一个,向斐然就将目光转过去,颔首致意。

至商明宝身上时,他的目光平静地在她脸上停了一停,看到她眼里的紧张与空白。

心脏的抽痛在转瞬之间略过了四肢百骸。

向斐然凭意志力熄灭了目光里的一切波澜,平静、温柔而沉默地看着站在伍柏延身边的她。

是的,在堆着残雪的街头,祖母绿的珠宝与真丝绸缎的长裙当然会令他觉得陌生、觉得格格不入。

因为这些东西是属于这样的房子、地毯、壁画与水晶吊灯的。

她也是一样。

“对了,”

伍夫人介绍完,忽然转向商明宝,“babe,上次宴会,你没跟斐然打过照面么?”

在温有宜将脸转过来时,商明宝斩钉截铁地说:“没有。”

向斐然怔了一下,手指麻痹得微蜷,直到很漫长的数秒后,他才松开指节。

确实,在这样正式的场合下,他更适合当她生命里的陌生人。

商明宝上前一步,笑容很努力地自如着:“那天晚上人好多,没来得及每个人都见过去呢。”

她这句话是对伍夫人回答的,目光看也不看他,仿佛他是空气。

又小声对温有宜撒娇说:“妈咪,饿了……”

她只想快点把温有宜从他面前拉走。

不能超过一分钟,再久了,她恐怕温有宜就该看出什么了。

她觉得自己的表演天衣无缝,这时候终于看向他,笑容僵硬一派天真地问:“斐然哥哥吃了吗?”

伍夫人恍然笑了一下,象征性地邀请向斐然:“对呢,斐然要不要留下一起用晚?”

她明知不可能的,因为向斐然穿着冲锋衣、运动和篮球鞋,从头到尾不符合任何一条dressde。

向斐然礼貌谢绝,自她身边经过时,脚步稍停了一停,温柔地祝她有一个愉快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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