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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听到慌张离去的脚步声,还有关门声,谢玉弓维持着那个姿势,依旧盖着“盖头”

,许久都没有动。

他胸腔起伏剧烈,干渴得如同几天未曾喝水的沙漠旅人。

急促且不知餍足地吞咽着唾液,肌肤上指尖停留过后的触感仿佛还在那里,未曾离开。

他微张的唇齿从莹亮变得干涩紧绷,但是他艳红的舌尖却忍不住在齿间搜索,想要去回味刚才那片刻的柔软触觉。

起伏胸膛如同咆哮的地龙翻身,谢玉弓扳着床头的手指更加用力,已经有些痉挛。

但是最终也还是未能忍住,他松开了床头。

想到引得山火肆虐地龙翻身,却慌张跑掉的罪魁祸首,谢玉弓咬牙切齿,以一种将要摧毁高山的力度,扼住了喷发熔岩的出口。

白榆跑出了谢玉弓的屋子后还带着些慌张,等彻底出了谢玉弓的院子,面上就再没有半点伪装出来的“情难自已”

之色。

谢玉弓盖着脸也能称得上一句秀色可餐,但白榆在小命不稳的当下,她确实很难儿女情长。

而且谢玉弓的反应不太对。

这实在出乎白榆的预料。

昨天对她分明反应挺大的,看着不像是憋狠的男人,正常男人在“小尼姑”

登上第一座拔地而起的高山时,他就应该难以克制地失控,“地龙翻身”

才对。

一直等到小尼姑登顶,他竟然还能好好地躺在那里隐忍着。

白榆走到一棵树旁边,她刚才“害羞跑掉”

的时候,甚至还没忘了把床脚放着的提灯给拎着,现在她一手提着提灯,一手揪树叶。

把两根细细的树枝撸秃的时候,白榆突然咧开嘴嗤笑了一声。

谢玉弓怕别是个小雏鸡。

那可真是有意思了。

他明显也没有什么难言之隐,而且还厉害着呢,那高山可是白榆从未曾见过的高度呢。

那他难道是生性就这么……嗯,矜持羞涩吗?

白榆的嘴角都咧得有点歪。

若当真如此的话,那与他有了实质性的关系,白榆的小命就更加牢靠一些了。

毕竟男人对自己的第一个女人,总是不太容易就下狠手下狠心的。

白榆的眼珠子转来转去,又薅秃了两根树枝,这才提着灯慢悠悠回到自己的院子睡觉去了。

被她彻底扰乱了的正经历“山崩地裂”

的谢玉弓,终究还是没能压抑住山火爆发肆虐。

结束后他汗津津地仰着头躺着,抬手去抓面上的锦帕,一张脸红得将要滴血一般。

他的眼睛也很红,但是通红的眼眶之中,还有从未有过的潮湿。

他用锦帕细细擦了手,起身坐在床边上,怔愣了许久,才起身慢腾腾地去洗漱。

没有婢女侍从们,他还是用冷水清洗自己,也指望着冷水能让自己更加清醒一些。

他无法置信的是,自己仅仅因为一个人若有似无的触碰和一个偷袭一般的……

就如此

溃不成军。

洗漱好后他卷在被子里(),甚至把脑袋都给盖上了。

他现在有种练了好几套剑法之后的虚软和无力(),整个人仿佛失去了什么一般,好似什么碎裂后再也无法拼凑一样。

虚浮的足跟发软,如同踩在了塌陷绵软的云层,不切实际。

他需要一些窒息感让自己找到真实恐惧的滋味。

他甚至有种想给自己来上一刀的冲动,因为疼痛和血液是最容易让人感受到真实的捷径,而他从不怕疼。

但他没有动,老高的个子蜷缩在被子里面,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知道。

在一个混乱的噩梦中,他抓住了“小尼姑”



第二天晨起,谢玉弓面色阴鸷地蹲在洗漱间洗自己的亵裤的时候,额角的青筋欢快得宛如奔腾的骏马。

但是离奇而诡异的是,他高热退了,病症全都真的好了。

甚至连之前刻意服药起的那种疹子,也都消得干干净净。

他好似真的被那惊鸿一掠“灵丹妙药”

一夜治愈。

但羞耻到连想一想自己为什么会好,都要面红耳赤。

其实倒也不难理解,谢玉弓本就身体康健,之前发热是因为受凉和药物叠加。

昨夜好生出了一场汗,还卷在被子里面窝了一夜。

保暖下火加上胡思乱想被放空。

可不就好了?

总之第二天睡足吃饱的白榆再来看谢玉弓的时候,他装病也装不得,只能闷闷地像个被霜打的茄子一样,坐在那里不吭气,不抬头、不和白榆对视。

他闪烁的眼睫比蜻蜓还要难以捕捉,整个人就是答大写的“躲闪”

和“心虚”

四个字。

白榆有些玩味地小幅度勾了下唇。

昨夜他应当是没有干什么好事儿,今日才这般躲闪心虚。

白榆今日装扮得格外好看,满头的珠翠衬得一张上了脂粉腮红的娇颜鲜活姝丽。

男人嘛,都是视觉动物。

白榆如此颜色,放在氏族闺秀小姐高门夫人之中,怕是顶多算个中等偏上,但是这九皇子府内没有什么莺莺燕燕,谢玉弓也不常接触什么绝色佳人,白榆便是一枝独秀。

她装着看不出谢玉弓的难堪,装着昨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依旧嘘寒问暖,温柔体贴,该怎么勾引就怎么勾引。

继续伪装自己是谢玉弓的母妃,名正言顺地叫他小九儿。

对他笑,给他拿来好吃的。

谢玉弓好似一夜间被拔掉了所有尖刺的刺猬,整个人都温顺下来。

只是任凭白榆如何同他说话,都不肯回应一句,也不肯看她一眼。

喂东西就吃,给茶就喝。

只是白榆伸手要碰他,他就会克制不住地耳根烧起来,再下意识地躲避。

不过幅度不大。

比如白榆故意把食物弄到他身上,给他擦,他会有躲避的动作,却最终还是会让白榆碰到。

他在隐忍。

无措地隐忍

()。

他不知道怎么处理这样过于亲昵而错位的关系,因为他从未遇到这般亲近他的人。

他在白榆的蓄意引诱之中一溃千里,在白榆的循序渐进的亲密之中手足无措。

两个人难得一起吃了午饭。

白榆一直在给谢玉弓夹菜,谢玉弓食不知味地吃,吃了很多。

等到吃完了又被塞了汤,汤也喝了不少。

之后吃饱喝足,两人起身。

白榆估算着娄娘回来的时间,在听到外面有脚步声的时候,突然就伸手挽了一下谢玉弓的手。

这是一早上到现在,两个人最实质,也是最大面积的接触。

之前都是白榆用目光,用若有似无的触碰去试探和靠近。

忽远忽近,只让谢玉弓几番屏息,却没有真的落实。

因此突然被抓住手,谢玉弓狠狠一抖。

白榆手心炙热,刚捧过汤碗,谢玉弓瞬间有种被灼伤的“刺痛”

,趋利避害的本能,让他下意识地反手甩了一下。

也不知在怎么就那么巧,“啪”

地一声,他的指尖打在了白榆的手背上。

白榆的手背肉眼可见泛起红晕,和谢玉弓的脸一起。

他不是真的想甩开她,他只是……只是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

两个人的相处才有些好转,她敢靠近,虽然是以他“母妃”

的借口。

谢玉弓紧张地看向白榆,生怕她被拒绝了,又要缩回去。

白榆僵在那里,保持着被甩开的姿势,慢慢抬眼,看向谢玉弓,眼中是积蓄满溢,将落未落的盈盈泪水。

但是她却硬是没有让眼泪落下来,而是含着泪看着他,露出了一个勉强的笑。

过了一会儿,轻声道:“小九儿……母妃……母妃累了,这就让人送你回去!”

白榆说完,转身就跑。

扭头的动作急促,导致眼泪甩下来,谢玉弓本能去抓她,却只捞到了一滴热泪。

谢玉弓的手掌感觉都要被这一滴泪烧穿,在她身后追了两步。

才要追上她,门外就有人来报:“大小姐,给九殿下请平安脉的大夫来了。”

白榆迅速勾了下唇,娄娘来的这个时间正是刚刚好。

她闻言立刻抬起袖口擦了眼泪,微微侧身让开了谢玉弓将要搭在她肩上的手,然后抽了下鼻子,朗声说:“快请进来。”

面对涌进来一堆的婢女侍从,外加杨老太医,谢玉弓不好再说什么,只好配合着让人诊脉。

诊脉之后,白榆已经说累了,就进去睡了。

谢玉弓满心憋闷地被送回了自己的院子。

他有种深重的挫败感,皱着眉坐回桌边,深觉应对一个心癫痴魔的九皇子妃,比灭朝中哪个氏族满门还难。

谢玉弓正苦恼着,一个小个子的死士从窗外跃入,他只比桌子高一个头,一身黑衣像个立起来的小土豆。

一板一眼地开口,一口未曾变音的稚嫩嗓音故作严肃道:

“主子,这是修罗给主子的信件,另外窗外的杨老太医有事禀报。

()”

小死士说完,谢玉弓接过了信件。

小死士很快跃出窗扇,但是因为身子过于紧绷,在窗外落地的时候踉跄了一下,跑了两步才站稳,再次飞掠走了。

杨老太爷一把年纪了,干的还是奸细这种刺激的活儿,实在是有些不能适应。

他挂着一脸苦相等在谢玉弓后窗外头,等谢玉弓过去开窗,他先恭敬行了礼,才压低声音快速道:九殿下,九皇子妃的那个嬷嬷,今日去了春堂医馆,抓了一副药性极其猛烈的药!?()?[()”

谢玉弓微微皱眉。

“什么药?”

难道她有什么病症,或者……她察觉了自己患有心癫之症?

“此药名为帝皇汤,乃是催发男子精血的药物。”

杨老太医的一张橘皮老脸,尽量不露出诡异之色。

声音平稳道:“就是作用给男子的药,服用之后阴阳结合,可辅助女子坐胎。”

谢玉弓在窗边站着,还是本能地用窗扇遮挡住了他毁去的半张脸,只对着杨老太爷露出半张姣好的模样。

听到他的九皇子妃让她的嬷嬷弄了这等药物,谢玉弓半张好脸微微抽搐,眼神之中的惊愕和晦暗不断变换,十分之精彩。

杨老太爷眼观鼻鼻观心,禀报之后等了一会儿,谢玉弓就让人送他尽快离府了。

而谢玉弓关上窗子,面色已然是猪肝色,这一次却不是因为羞涩,他在窗户边上站了好久。

等到转身回床边的时候,没意识到自己是同手同脚地走回去的。

她想怀上他的孩子。

她想和他做真正的夫妻,生儿育女。

谢玉弓像个开水壶,脑子里面是沸腾的开水,生生沸腾了一下午,呼吸是水壶喷出的白烟。

熬到了晚上的时候,他的脑浆都快像水蒸气一样,随着他的呼吸蒸发掉了。

她昨夜那样……是试探他能不能配合吗?

那今晚,她应该会带着汤药来。

谢玉弓纠结得手指都攥在一起咯咯作响。

怕自己的拒绝让她心癫加重,又不可能真的同她生儿育女。

他还在疑她。

因此无法真的如她所愿那般接纳她。

对谢玉弓来说,儿女情长是穿肠毒药,他的母妃就是血淋淋的例子。

一个九皇子妃可以与他无关,甚至是死在他手上。

但是若他接纳她做自己的女人,甚至让她怀上自己的孩子,便等同将自己致命的把柄摆在明面上。

他会从一匹暗中蛰伏的狼,变为一条被链子拴住的狗。

前者可以肆意攻击猎物,后者却会将他陷入遭人肆意羞辱的万劫不复的境地。

他绝不会做这种蠢事。

他拆开了修罗派人送回来的信件,反反复复地看过好几遍。

已经找到了当年和他的九皇子妃定亲的那个烂赌鬼。

但是人这会

()儿已经病重将死,因为烂赌家产败光,妻离子散,还染了严重的痨病。

他被修罗找到的时候已然是出气多进气少,一张口恨不得将肺子伴着血一起喷出来,问不出什么来。

现在正在尽力地救治着。

他也已经派人去寻工部尚书府内退下来的老奴,他暂且留她一命,却必须要知道她从小到大的所有事情。

谢玉弓把信件收起,而后摆上笔墨,强行收敛心神,八月初二便是万寿节,还有半个月的时间,一切都需要尽早准备。

周边各小国的使臣已经陆续进入皇城。

万寿节之上,各宫皇子、各宫妃嫔必将争奇斗艳地讨安和帝欢心。

如今虽然皇储已立,皇子们包括他们身后的氏族势力都不会轻易认命。

先前太子亲自出面为他请封之事之所以被压下,他的好父皇应当是会在万寿节过后,为诸位皇子封王。

不想让他拔那个头一份,是为平衡诸多皇子的心,也是不能让任何人越过太子去。

安和帝这么多年依旧在忌惮他的母族亲娘舅,镇守南疆的段洪亮。

尤其是在谢玉弓刚刚为母亲洗清了冤屈的这个当口,安和帝多疑多思,心肠冷硬。

他不会因为自己当年的错就去安抚补偿什么,反倒第一时间是去想着如何镇压。

若是谢玉弓没有装疯卖傻且被容颜毁去,如今怕不仅仅是太子谢玉山的眼中钉,更是安和帝的肉中刺。

朝中诸多皇子,母族大多背靠庞大氏族,多年来相互制衡打压,竭尽全力地在皇帝面前争一份“独一份”

,正是安和帝想要的那一份平衡。

他无论治国还是对后宫诸位宫妃和皇子,奉行的都是那一套“厮杀论调”

,谁想要天恩落顶,便要竭力表现出绝对的忠诚。

这是一种无形的厮杀和放任。

像养蛊一样。

这么多年确实效果拔群,至少就连皇子们的母族氏族,多年来也不见谁家独大,安和帝把“雨露均沾”

四个字,在前朝后宫都玩到了淋漓尽致。

但实际上放眼望去,就连太子的母族也并不曾有人手握数万兵权。

安和帝这么多年的冷落,不仅仅因为当年冤屈了爱妃与人有染,令皇室蒙羞。

>>

谢玉弓甚至怀疑,当年母妃的死是安和帝借机打压段氏一族的手段罢了。

当年段氏一族男丁繁盛,个个骁勇善战。

谢玉弓外祖父乃是威武大将军,七个亲娘舅自小都在战场长大,十几岁的年纪个个军功赫赫,鲜衣怒马,哪一个拿出去都能够顶立门户,兴盛一族。

荣光太盛,怕是刺到了安和帝这个守成皇帝的眼睛。

而在谢玉弓的母妃死后,段氏一族被皇帝打压,墙倒众人推,七个舅舅如今只剩下三舅舅段洪亮还在边关如胡杨矗立不倒。

剩下的几位舅舅,包括外祖父外祖母以及几位姨母,全都……不得善终。

而段氏一族的败落,朝中几位皇子的母族无人能

逃脱干系。

他们全都曾经在段氏遭受安和帝打压之时,为了讨得皇帝的“圣恩隆宠”

趁火打劫落井下石过。

皇帝看似并未亲自动手去发落段氏,但是无数冤害的折子送上帝王案台,朱笔御批是段氏全族的鲜血才染红的笔。

谢玉弓何止是憎恨安和帝,憎恨这些皇子们和他们的母族?

谢玉弓连自己身体里流着一半安和帝的血,都感觉到恶心。

这次万寿节,他会给安和帝送上一份精彩绝伦的贺寿礼。

当年的种种冤仇,是时候开始清算了。

一整个下午,谢玉弓都关在屋子里面,用多年来积压的血海深仇,让自己从这两日的意乱情迷之中清醒。

他像一个残忍的刽子手,斩杀的却不是旁人,而是自己的魂命。

刨开的是自己的胸膛,细细数清的,也是自己的心肠。

入了夜后,他还如白日那般端坐在床边,面上也未有什么狰狞改变。

可是他的眼神变得如三尺寒冰一样沉冷,冰封的是他自己的摇摆和渴望。

冷了太久的人,总是因为一点点星火而摇动,但其实谢玉弓很清楚,冻透的人趋近火光,结局不会是解冻开化,而是死亡。

他甚至还没弄清楚,这一簇火光到底为什么而亮。

他没有点灯,坐在黑夜中等待她来。

谢玉弓会在今夜让“九皇子妃”

,在万寿节之前暴毙而亡。

他要走的路,容不得一丁点的摇晃和软肋。

他会把她送走,藏在一个没人能找到的地方,若是真有那么一天……他可以全无顾忌。

他应该会试一试趋近火光。

但绝不是现在。

而白榆在入夜之后,确实准备去找谢玉弓。

不过这会儿她还没动,而是抱着娄娘给她抓回来的药,一个劲儿地在那乐个没完。

眼泪都笑出来了。

“哈哈哈哈……你是,你是让我跟他生个孩子吗?哈哈哈哈……”

白榆今天上午派娄娘找一个市场上卖肉的王家屠夫,去买御前大总管鸿雁的小鸡回来。

结果娄娘回来时,神神秘秘地带回了一包药。

说叫什么“帝皇汤”

只要男子喝了便能催发精血,有益于女子坐胎。

“还是有个孩子傍身才最稳妥,圣上最是重视子嗣了。

若是大小姐诞下皇孙,就算是九殿下一直如此,也有保障。”

就连一个长年在府内不怎么接触外界的下人,都知道今上重视子嗣。

白榆却从听懂娄娘说的话后,就开始笑。

笑了一会儿吃果子,吃完又笑。

笑了一会儿看会话本子,看完又笑起来。

这已经是今天的第四次笑了。

用孩子当保障?暂且不论这个世界的医疗条件,她能否活着生下来。

孩子能算什么保障?孩子分明是累赘啊!

谢玉弓一个大反派,有了

孩子不护着吗?护着岂不是成了任人宰割的肉猪?

谢玉弓和白榆从未有过真正的有效沟通(),他们之间的一切都是虚假的亲密?()?[(),都是用谎言编织出来的幻境。

但是两个人大抵都是心智癫狂见解独特,在这件事上,竟然诡异地隔空不谋而合。

谢玉弓因为误会白榆想跟他要孩子,迅速从意乱情迷之中清醒。

而白榆……白榆怎么可能在这样一个随时都会毁灭的世界里面,和一个她根本不爱的大反派,为了活命弄出另一个生命来一起生死一线?

她有什么毛病吗?

娄娘生生被白榆笑得坐立难安,白榆并没有对她解释什么跨时代的观念,也并没有任何责怪鄙夷娄娘这种做法的情绪。

她知道这是娄娘作为一个生在这时代,工作在一个尚书府后院,伺候照顾一个庶女多年,能想出来的,绝无仅有的好计策了。

娄娘年岁大了,虽然她生得人高马大,却究竟无法庇佑她亲手带大的小孩太久了。

所以她期盼白榆能有所依靠,而不是指望一个失心疯。

白榆笑过了,抱住了娄娘健壮的腰身,蹭了蹭眼角的泪水说:“是个好计策,可是怎么办啊娄娘,我怕疼。”

白榆在她带着绝对母性的怀中仰起头,看着娄娘撒娇一般道:“我父亲那个正房夫人如今不受宠,一直给我父亲送小妾,不正是因为生白珏的时候撕裂了肚腹肌理,看着唬人,父亲不喜?据说还大出血,我娘说她险些就死了!”

“娄娘,我不想那样,我害怕啊。”

娄代根本就没有想那么多,只是想让白榆能生个孩子可以傍身。

她一辈子没有生过孩子,但是照顾过孩子,也知道当年尚书夫人的事情。

尚书夫人原本身体挺好的,但在生白珏之前因为新婚丈夫在她成孕之时和她的婢女滚到一起,抑郁愤懑,死了一个男胎。

后来薛静娴怀上白珏,就生怕营养不足一直逼着自己猛吃,孩子后来长太好了,但是母体承受不住,就变成了如今这样,生的时候也是九死一生。

娄代想到那大夫人看上去光鲜端庄,实则却不敢大声说话和咳嗽,会禁不住尿液,就觉得可悲。

这种事情下人们私下都知道,娄代还没有和白榆说过。

她抬起相较正常女子有些宽大肥厚的手掌,犹豫了一下,摸了摸白榆的头发,叹息一声说:“那……便算了吧,奴婢总是能护着大小姐的。”

她笑起来可一点都不和善,一脸的横丝肉,凶煞极了,容嬷嬷在她眼前都是个妹妹。

白榆却觉得一阵暖心,她这也算在异世偷得了一点母爱吧。

偷的是原身的,她会尽量保住原身的王姨娘的性命算作补偿。

因为这一包帝皇汤,白榆最后没有去找谢玉弓。

主要是笑累了,又想起了她自己的爸爸妈妈。

白榆今天没心情去搞男人。

谢玉弓等了半夜没能等到人和

()药,紧攥到已经潮湿的手心,缓缓地僵硬地松开。

洗漱后躺下的时候,他深深呼吸。

竟然有种松口气的感觉。

第二天,太阳升起时依旧明亮耀目,白榆没有去找谢玉弓,而是让两个小厮带着他过来吃早饭。

吃过了早饭她就要出去一趟,设法去约鸿雁大总管出来,拿鸡说话。

万寿节的计划要是有鸿雁帮忙,就好比如虎添翼。

让谢玉弓觉得她有用,可比跟谢玉弓睡觉靠下面那点事吊着他重要多了。

不过吃早饭的时候,白榆进行今天的蓄意撩拨份例,准备给吃掉小雏鸡计划添把火的时候,发现了不对劲。

谢玉弓整个人的状态都不对劲儿。

冷硬,僵硬,还是不看她不说话,但是和昨天那种绵软q弹的样子,完全是两回事!

好像蒸好了之后,又被冷冻的馒头。

什么叫农场辛苦好几年,一朝回到解放前?

这就是。

白榆本来言笑晏晏地在给谢玉弓喂东西,送到他嘴边的菜他好半晌没有张嘴。

而后竟然慢慢地抬起头,看向了白榆。

他今日戴了半张银质面具,那半张完好的俊脸看过来,原本艳丽弯曲的眉目,带上了难言的戾气霜寒,像一把将要索人性命的弯刀。

只一眼,便让白榆莫名有种毛骨悚然之感。

又怎么了我的大小姐!

白榆危机感爆棚,迅速垂下眼挪开视线,生怕谢玉弓下一刻就要拿他手里那双筷子捅自己脖子。

心里发誓下一次一起吃饭,绝对只给他勺子!

白榆迅速喝了一口汤,然后故意呛到,表演起一阵剧烈的,铺天盖地的呛咳。

一边咳,一边进里屋,不由分说地让人把谢玉弓送走。

谢玉弓想要出口的一句“你到底想要什么”

,终究还是因为白榆过于敏锐,逃得够快,没能顺利地说出来。

他卡得不上不下。

被送回去之后,决定今晚就找她言明一切利害。

谢玉弓有一处训练死士的幽谷,地处启南林海正中,林海如大海,波涛暗涌,没之无踪。

那里也正是他的娘舅段洪亮的驻军地范围,绝对安全,没人能找到。

若是她愿意在那里等着,他会将她送过去。

这已经是谢玉弓能做出的,最过火的事情。

毕竟他如今甚至未曾真的了解她的目的。

训练死士的启南林海如今依旧有死士上百人,不仅能够保证她的安全,也能保证她哪怕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也只能被困死其中。

他不懂什么情爱,也分析不出自己到底对她算什么。

但他对她有欲望,这毋庸置疑。

谢玉弓鲜少有什么浓烈的欲望,但他想留住这个生平第一次妄图靠近他,甚至急着和他生儿育女的人。

欲望是人活着的乐趣和动力,若有

朝一日,他登峰御极,报仇雪恨,再不被任何人所牵制迫害,他也想像个人一样感受活着的滋味。

入了他的启南林海,她这一生要么在他掌中活着,要么在他掌中死去,这是招惹谢玉弓的代价。

只是他这些话,注定说不出来。

因为白榆把他送回了自己的住所之后,就收拾收拾东西,跑了!

她准备万寿节之前,先去工户部尚书的府内躲一躲。

灭世大反派不愧是灭世大反派。

昨天上头的时候简直予取予求,今天就满身杀意,藏都藏不住了。

她想岔了,谢玉弓可不是一只未开窍的小雏鸡,他是一只蛰伏起来收敛了爪牙在地上跑,让所有人都以为他是鸡的雄鹰。

随时能振翅直冲云霄,随时能展开利爪,他是狩猎者,不是猎物。

她第一次从谢玉弓的身上感受到如此强烈的攻击性,不跑?等着死吗!

计划要重新调整。

白榆坐上回尚书府的马车,把贴身的玉佩给了桃花,让她去宫门口找人约见鸿雁大总管。

自己则是在马车之中频繁啧啧,按着自己的太阳穴,她有些头疼。

她暂时躲在工部尚书府,但是终究还是得回去。

穿越者二号来了就跑了,几年才被谢玉弓找到杀死,她是带着原身的“仇恨”

跑的,谢玉弓睚眦必报找起来不紧不慢,却也绝不会放过。

她现在把原身的仇恨洗得不清不白,还动了谢玉弓的“高山”

,引得他动了欲,她要是敢这时候跑了,按照谢玉弓剧情之中的能耐,绝对俩月就逮住她捏死。

所以计划有所调整,放弃吃小雏鸡的保命计划。

反正他脸那样,搞起来时候若是看到一眼也怪吓人的。

先实行万寿节b计划,迎男而上,先把谢玉弓的封号死磕下来再说。

一个大反派,可能会随时捏死一个用来纾解欲望的无用女人,但不会随意毁去一把称手的武器。

白榆至少知道这本书的一些剧情,能帮谢玉弓干不少事情。

她有用,命就能保住。

白榆回到尚书府内,这一次进了门,下人们的态度有了些微的变化。

一路上路过的下人虽然还是对她饱含敌意,却没有一个上前鄙薄挑衅的了。

回到她自己简陋偏僻的小屋,娄娘飞快把屋子里的被褥换成干爽的,屋子里也擦了灰,布置妥帖后白榆就躺在床上放松地昏昏欲睡。

万寿节将至,谢玉弓剧情里会在万寿节上面搞大事,应该没工夫追到尚书府来节外生枝地杀人。

她暂且安全。

白榆很快睡着了。

殊不知谢玉弓当夜知道她竟然一声不吭地归宁,神情几番变幻。

最终有些泄气地挥挥手,来禀报的死士正要退下,谢玉弓又道:“小鬼留下。”

“你去跟着她,远着跟着,不必靠近,”

谢玉弓对一个只比饭桌高一个头的,故作严肃的小不点说,“保证她的安全。”

小不点有些兴奋地“咚”

一声跪在地上,这是他出师之后,第一次独自执行任务!

“是!

小鬼定不辱命!”

小鬼走了后,谢玉弓向后仰躺在了床上。

摘下了面具,搓了一把摸上去嶙峋可怖的脸。

把脑中她是否是“伤心欲绝”

地回去独自伤怀的场景,还是她回去再度以命相挟地对工部尚书施压的场景,全都搓出脑后。

他坐起来,摆上桌子和笔墨,信一封封都送去出,面容沉肃端厉,挥笔泼墨间,一笔一画都是一条条为此番准备献祭的人命。

这才是他最舒适的,也是这些年最习惯的常态。

无人询问,无人关心,他隐匿在黑暗之中,蛰伏伺机而动。

但是……总是有一些恼人事,像风总是不期而至不解风情地吹皱静湖的水面。

招呼都不打就回了尚书府的九皇子妃,却一大早送来了街面上最香的大肉包子,还是满满一整笼。

热腾腾,白胖胖的包子摆在谢玉弓面前。

让他好容易冷硬下来,自行冰封的心肠,氤氲出了混着肉香的潮热。

涟漪在心湖一层一层荡漾开来,令人手脚酥软脊骨无力。

白榆虽然停止了吃小雏鸡计划,但是她自己操的痴情人设,绝不能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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