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十二 自以为是
毛子丰盘坐在地,双眼紧闭。
情况比他想象的更坏。
坏很多。
非常多。
如春丽的描述,那就是现实版生化危机。
有一种疫病,导致超过半数的人死亡,剩余一部分,发生病变,成为她所说的鬼。
另外还有极少数人,天生免疫,即是这群幸存者。
“那么……康复者又是什么?”
春丽已经把锅碗洗干擦净,重新收好,显然早已适应这种生活。
“昏睡,但没发病,还能醒来的人。”
“你怎么知道我是康复者?”
“普通人不可能徒手把日行鬼放倒。”
毛子丰看了看肿胀发紫的手腕。
“你的意思是……康复者力量更大?”
春丽没否认,从包中拿出一个牛皮纸袋,里面是几根蜡烛。
“所谓康复,只是没发生变异……也就是说,我其实也是……你所说的鬼?有理智的……鬼?”
毛子丰有些愕然。
自己与那个怪物……鬼……是同类?
或者,曾经是?
春丽点燃半根蜡烛。
火光比刚才更暗。
“你扛下来了。”
她开始给地垫充气,着手打地铺。
毛子丰脑子里一锅粥,讯息量太大,难以理解。
听到“扛”这个字,突然觉得肩膀有些发痒。
左肩的伤。
他差点都忘了。
一道光照了过来,晃得他睁不开眼睛。
“你需要缝针。”
春丽低头看了伤口,转身去包里翻找。
“不用那么麻烦吧,皮外伤而已。”
“会感染。”
她取出貌似很专业的医疗包,先是拿出一个小瓶子。
毛子丰接过祖国特产云南白药,晃了晃,喷在手腕上。
“忍着点儿。”
酒精在肩头浇下,他一声没吭。
闻着离自己很近的,那股被头盔捂出的臭头油味,不知为何,感到安心。
记忆中的每个女人都不是这个味儿。
她们都很香,花枝招展。
他记不住她们的名字和脸。
而春丽不一样。
她很真实。
以及那种在末世中摸爬了一年后,依然掩藏不住的善良。
大学生,在毛子丰眼里,也只是个半大孩子罢了。
可怜的孩子。
“康复者,很稀有?”
春丽没停下手中动作,看起来经验十足。
“活过来的很少。”
也对。
不是每个人都有200斤肉。
撑不了那么久。
即便如此,还是太扯了,人类怎么会有冬眠机制?
“搞定。”
春丽用手电照射着自己的作品,像是很满意,接着把一个塑料袋丢在地上。
“这是碘伏和纱布,记得换药。”
毛子丰哦了一声,重新穿好衣服。
“其他康复者,睡了多久呢?”
“最长的,十五天。”
怪不得,她不信自己。
手机上的日期和大泥王吻合,这点证据确凿。
的确,已经过了一年。
十五天,一年,鬼才会信。
“他们头发也白了?”
春丽摇头。
“都有些后遗症。”
“后遗症?”
毛子丰想了想。
“我……瘦了,头发白了,另外,味觉有点失灵……至于别的,暂时没发现什么问题。”
他满脸期待望着春丽,显然是在询问这些后遗症具体是什么。
“怕光,失明,失聪,失语,失眠,都有。”
毛子丰汗颜。
太幸运了。
这就是胖子的福利吗?
疫病爆发初期,康复者的生存概率远低于免疫者。
首先他们得有个相对安全的环境,不能在醒来之前就被鬼当做点心。
另外不能睡得太长,缺乏能量摄入,死在梦中。
最后这个后遗症还不能过于致命。
但康复者,和鬼的界限是什么?
他又想起那张亡灵术士小号似的脸,不由浑身一颤。
“既然我能康复,那些鬼,是不是也……”
“不是。”
春丽将他打断。
“至少我没见过。”
毛子丰焦虑地摆弄着手中的打火机。
“那时发生了什么特别的事吗?总不能毫无征兆……”
春丽摇头,神色黯然。
“你们有向外界联系过吗?我是说,南济以外。”
春丽迟疑了一会,看向漆黑的门外。
“刚到达营地时,通讯和网络还没完全瘫痪。”
她的脸在烛光下显得有点渗人。
说出的话则更加渗人。
“所有人都在求救。”
所有人?
毛子丰的身体从头顶一直凉到脚趾。
透心凉。
太无厘头了,美剧都不敢这么编。
传染需要途径和时间,无论是毒气、病毒、细菌、寄生,还是别的什么。
而致死率和传染性这两个指标,是相互矛盾的。
这显然不符合现实。
更像是每个人身体里早已被埋下种子,只是以某种方式激活。
类似,按下一个开关。
这不是灾难,而是战争。
什么人能做到这种事?
美国人?日本人?外星人?
生化武器?
不不不,不可能。
“你……为什么离开营地?那里不是更安全吗?”
春丽拍打着睡袋。
“不早了,休息吧。”
这语气像是过世的母亲。
毛子丰见她不想答,识趣地去包里找羽绒服。
春丽将霜之哀伤没收,在两人之间摆放了几瓶饮料。
“我醒之前你不准睡,有动静叫醒我,但不许跨过这条线,另外,离远点,骚。”
毛子丰一愣,原来她早就知道了。
只好默默退到门边。
地面很硬,坐在满是酒味的羽绒服上还是不舒服,毕竟屁股已经没有肥肉。
蜡烛燃尽,一片寂静。
“我遇到的每个人都尿过裤子,包括我。”
是春丽的声音。
毛子丰苦笑。
还挺懂得安慰人。
他脱下警靴,揉着生疼的脚趾。
即便没有第一班岗的命令,以现在的大脑活跃程度,也是不可能入睡的。
根据职业习惯,他通常不是一个聆听者,而是审讯者。
春丽很好。
救了自己的命,给予热的食物,治疗伤痛。
可惜,她不是完美的队友。
因为,她在说谎。
毛子丰点了一根烟,唇角微微上扬。
春丽的叙述,有很多疑点和漏洞。
他并不是主观上去怀疑,只是基于自己的三观和常识,所做出的合理判断。
人鬼乱世,究竟是天灾还是人为,开关是被谁按下的?
如果春丽的经历大致为真,那么西客站的幸存者营地可以说是唯一的,正确的去处。
她却孤身一人,冒着巨大的风险背道而驰。
为什么?
营地被鬼攻陷,还是由于某种原因,遭到驱逐,不得不离开?
因为肤色?做了某种无法被容忍的事?
或是自愿脱离?以至于穿越整个南济,跑到这最东头?
总不会是想回到北非吧,这未免太荒唐。
毛子丰有丰富的识人经验,他能看出春丽不是一个通常意义上的“坏人”。
她的善良固然不假,但出手相救,不只是因为善良。
还有,自己的康复者身份。
康复者比常人更强,换言之,自己有价值,她希望身边有个保镖。
为了这个目的,她的话可信度有限。
或许,城市内并不是她所说的那样。
南济地势南高北低,地形复杂多样,西客站在地理位置上不能算一个好的选择。
虽然远离市区,远离变异的鬼,但地广人稀,资源匮乏,要满足接近300人的吃喝问题可没那么容易。
更有可能聚集幸存者的地点,他脑中倒是有几处。
幸存者,并非真的那么少。
政府,军队,也许还在。
这些,都必须亲自确认。
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但现在就让他以身相许还是太早了。
春丽显然出于某种原因要继续往东走,而自己要向西去找小梨和李海亮。
如果可以,毛子丰真的不想做匹独狼,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除非可以说服春丽冒险同行。
或者被她用枪胁迫。
否则待明天太阳升起,就是不得不分手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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