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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曜灵


谢老侯爷抵达沧州时,定州守备军已折损过半。关月来迎时,恭恭敬敬地叫了声谢叔叔,谢旻允不想挨亲爹的数落,跑得没影。

        谢剑南比她高很多,那双手轻轻拍了拍她脑袋的时候,关月突然有种想要落泪的冲动,她想起了父亲:“谢叔叔?”

        “你父兄是为山河就义,别为难自己。”谢剑南对沧州帅府熟的很,轻车熟路地朝着书房去,“白前!去把那个小兔崽子给我拎到书房来,他还想躲过去不成?”

        关月觉得自己的脑袋有点疼,从小谢旻允就有本事气的在外持重端方的谢老侯爷暴跳如雷,就关月在云京的那段日子,不知拉着父亲的手站在一旁看了多少场好戏。这哪是父子,这是冤家。

        关月叹了口气,总觉得这几日帅府的屋顶有些危险。白前动作很快,他们到书房的时候,谢旻允已经在了,他瞥了一眼关月,指望着她一会替他解解围。关月视若无睹,只在心里替他掬了把同情泪,然后从柜子里拿了前些年云京带回来的好茶,用来给老侯爷沏茶。

        “关月,你这也太不厚道了,我就只有糙茶,怎么轮到我爹,你就——”谢旻允话还没说完,就挨了今天第二个纸团,他爹砸的。

        “哪来这么多臭毛病,你就该留在北境啃树皮!”

        关月呛了一下,这锅他们北境不背,她听着老侯爷越说越离谱,斟酌片刻,小心翼翼的开了口:“那个…谢叔叔…”

        “你少替他求情,这臭小子就是欠打,看见他我就来气。”

        关月同情地看了谢旻允一眼,表示她无能为力,默默喝她的茶,坐在一边儿看戏。

        谢旻允异常地乖巧老实,连句话都没敢回,约莫过了一刻钟,谢老侯爷喝了口茶润嗓子,之后便没再搭理谢旻允,只同关月说北境战事:“这次定州守备军伤亡惨重,征兵的事情,交给魏乾去做便是。”

        “是。”关月稍稍顿了会,说,“云京局势莫测,四境战事越发吃紧,如今征兵不难,父亲这些年最担忧的,是将领不足。南戎仅仅六年便能重整兵马,卷土重来,除了他们本身惊人的恢复能力,也有不小的原因是我们没有能独当一面的大将。”

        谢剑南点头,视线却未离开桌上的地图:“云京党争之势日渐严重,能培养成将领的子弟若不先择主,便不可能轻易地放到边境立功掌兵权。”

        “若是择了主,无论选的是谁,对方都不会轻易放他们去边境征战。”谢旻允总算插了句话,接了关月递来的地图,“内斗无解,他们必须分出个高下,才会有心思重视四境战事,但如今北境老帅同关将军战死,定州折损,沧州疲软,士气低迷;南境高荻常年进贡求和,南境虽然暂时安定,但无人知晓高荻如今到底是个什么心思。”

        “这还像句人话。”谢老侯爷的语气终于缓和了点,“东境沙郦早些年受过重创,但是内斗未息,短时间内成不了什么气候,但东南方梁人坐山观虎斗,云京一旦借着内斗显出半分颓势,东境和南境烽火即刻便起。西境有褚家坐镇,此刻不必忧心。”

        “缺将领啊,云京不肯放人,边境上许多人家也总想着科举入仕,不肯把真正有些天赋的送上战场,能招来的兵就没几个可堪大任的。”关月说着,又想起一桩旧事,“我小时候父亲曾经瞧上沧州一户人家的儿郎,想要来做亲兵,日后也能做个一营主将的,可人家家里不肯啊,非要送儿子科考,考了这么多年,不还是个秀才。”

        “丫头,说起亲兵,你的亲兵还没挑呢。这次定州守备军留下的这一半,多少都有些本事,我瞧着也有些好苗子,这几日你亲自去挑了才是。”谢剑南思索片刻,随后又道,“亲兵日后还得从里头再挑近卫和副将,得摸清家底,挑可靠的人用,你要是瞧上哪个了,便使唤这臭小子去替你查户籍,省得他整日鬼混,不干正事。”

        “是,晚间我去巡营的时候,会多留意的。”

        ——

        定州守备军伤亡惨重,好不容易扎了营,原以为能酒足饭饱,未曾想沧州只是叫人替他们处置了伤口,没酒也也没肉,就给了些干粮。

        “操,娘们就是小家子气,我们辛辛苦苦一路护着东西过来,死了这么些弟兄,她就知道紧着沧州的兵用,连个渣子都不舍得给我们,真他娘的晦气。”

        另一个小兵听了,深以为然道:“谁说不是呢,我们辛辛苦苦的,不论功行赏便罢了,弄得好像只有他们沧州死了人叫事儿,我们定州兄弟的命都是贱命。”

        他转头问边上那人:“温校尉,你说这女人领兵,算个什么事儿啊。”

        那人没说话,他身上带着几分清隽气,放在这群军士中看着便有些扎眼,更像是个书生清贵。小兵吃了瘪,像是习惯了,转头便同其他军士又抱怨了起来。这位校尉便坐在一旁听着他们越说越生气,随后像是没忍住似的,轻笑出声。

        那些军士便齐齐看向他,先前同他说话的那个小兵有些不满:“温校尉,你笑什么,兄弟们又没说错什么,这娘们这么对我们定州守备军,不就是没把我们当回事儿吗。”

        那人偏头瞧着他,又笑了:“第一,我们从定州来援,接的是云京的命令,不是沧州的;第二,从云京出的东西,你以为是能随便动的?老帅从前往定州贴补了多少军饷,你们心里是没数?第三,无论统帅是不是个女子,私下如此编排,都是可以挨五十军棍的罪名了,况且若换了你们,对着兄长的那一箭,可射得下去?”

        他起身拂去衣袍的灰尘,顺手理了理:“今日我谅你们心有不平,这些话我便当做没听过,来日谁再口出狂言,五十军棍,我亲自监刑。”

        他离去时听见身后军士窃窃私语的声音,没有回头,尾音却清晰地落在他们耳朵里:“虽说在下只是个校尉,可我处置你们,并不需要上报,把没用的心思收起来,管好自己的嘴。”

        关月同魏乾在军帐后看全了这么一出好戏,期间她多次拦住了想要冲出去的魏乾,一回头瞧见魏乾气的脸红脖子粗,没忍住,笑出了声,魏乾瞧见她笑得高兴,气也消了七八分:“大帅,这几个人,我晚些…”

        “不必。”关月即刻出言打断了他,“去查查这个校尉,我记得姓什么?温?查清楚了报给我,我去找谢叔叔要人。”

        虽说谢剑南让她有事就支使谢旻允,可他们谢小侯爷是谁啊,找不找得到人还是一说,还不如交给魏乾。

        “是。”魏乾应了,又小声嘀咕道,“也就是嘴皮子功夫,这看着就不像是个会打仗的…”

        “以貌取人可不行啊,魏叔,你瞧着我像是会打仗的吗?”

        ——

        关月来的时候,谢剑南正同白前说话,见她进来了,白前行了礼便告退,谢剑南递给她一份名单,记了些名字和家世,“这是我让白前替你挑的,留着用就是,遇着不合适的,再扔回军中就行。”

        关月闻言,只大略扫了一眼,便收了名册:“您替我选的人,自然都能用,只是方才我巡营的时候,瞧见个人,让魏叔去查了,方才我粗略一眼,似乎没看见他。”

        谢剑南一听就来了兴趣,等着关月的下文。

        “似乎姓温,是个校尉。”

        谢剑南闻言朗声大笑起来:“丫头,会挑啊,这事我做不了主,尚得去封信问问旧友。”见她有些疑惑的神色,说,“他叫温朝,是清平郡主的儿子。你年纪小,不知道当年的风波,清平郡主同温侍郎,当年也是云京里的人物,如今郡主留了个名号,曾经的兵部侍郎却已是布衣之身。”

        “这些事情同你们晚辈没关系,若子渊点头,让他家小子跟着你,也比在定州容易出头。只是…”

        “我知道。”关月看出他为难,便知道了他要说什么,“只能是副将,不能做近卫。我巡营时见他举止谈吐,还想着定州也能养出清隽公子了,原来是清平郡主。”

        “我本就打算要来做副将的,谢叔叔放心,我心里有数。”

        “近卫也得要有些本事的,这些人里挑不出近卫也是有可能的,罢了,过些日子我替你挑几个过来,若是温家小子留了沧州,副将便有着落了,这些人你交给他管着便是。

        关月起身,向他行礼,“如此,便谢过谢叔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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