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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首次交锋


  如此傲慢无礼的宣示,让年轻人心中刚刚兴起来一点激动和幻想顿时就烟消云散了。

  他发现,这位位高权重的德-特雷维尔先生,比自己原本想象的还要自负。

  然而,即使心中升起了后悔与苦涩的情绪,他也没有再萌生退意因为现在如果回去的话,他可以肯定,自己的背叛是绝对不会被谅解的,大使有的是办法让他的前途尽毁。

  “先生……我明白您的意思了,我绝不会让自己的个人意见影响您的判断,”带着一种听天由命的情绪,这个年轻人以自己最为卑躬屈膝的语气向夏尔回答,“我只执行您的意志……”

  “如果是这样,那就很好。”夏尔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我想您也知道,对那些能够让我满意的部属,我一向是十分慷慨大方的,您放心吧,只要您能够做到使我满意,那么您就绝不会只是籍籍无名地呆在现在这个位置上,我会将您带回国内去的。”

  如果回到国内的话,就不会只是现在这个无足轻重的位置吧……保尔-比洛特心中暗想。

  如果能够回国,能够在部里飞黄腾达,那么就算要对这个人卑躬屈膝,那又怎么样呢?

  “在来英国之前,我已经对英国人有过一些了解了,但是毕竟隔了一条海峡,总归有些东西不太了解……”沉默了片刻之后,夏尔重新开了腔,“所以,把您所知道的有关于英国政界的一切都告诉我吧。不过,我话说在前头,考虑到您的地位,我不需要您告诉我太多东西,只需要告诉我一个大概就可以了,我不会因此而责备您但是,您不能在您这些可怜巴巴的信息中带有任何的个人意见,影响我的判断,否则您将不会从我这里得到我承诺的任何东西,明白了吗?”

  “我明白的,先生。”顾不得擦拭额头上的汗水,保尔-比洛特恭敬地朝夏尔躬了躬身,“我将把我知道的一切都告诉您……”

  就这样,夏尔一直在不停地询问保尔-比洛特问题,而保尔-比洛特也一直在小心翼翼地回答,努力不让回答当中带有任何的个人色彩,直到很晚的时候,夏尔才请王宫的仆从将对方带到了一个小房间当中休息。

  ……………………

  第二天,夏尔起得很早。

  “夏尔?怎么不再休息一会儿了?”当他准备下床的时候,旁边的夏洛特也被惊醒了,然后以迷迷糊糊的语气问着,“怎么这么早就起来……”

  “我有点儿事情要办,你继续休息下吧。”夏尔亲昵地拍了拍她的脸颊,然后凑到她的耳边低声回答,“不用管我了,你今天不是要陪同女王一起出去吗?先好好休息下吧。”

  “好吧,那你先去忙吧……”夏洛特仍旧迷糊着回答,然后侧了侧身,继续沉沉入睡。

  在平常的日子里,夏洛特会和夏尔一同起床,甚至有时候会比夏尔更早,然后为丈夫熬制早上的咖啡。只是经过了这段时间的一路颠簸之后,夏洛特确实有些疲惫,再加上现在远在异国,而且之后还和女王陛下有活动要出席,所以她也没有心思再管夏尔了。

  将妻子重新哄睡之后,夏尔就慢慢地走下了床,经过了一番梳洗之后,他就直接走到书桌前,将自己昨天所得出的一些思路整理了一份备忘录,准备随时供日后自己查询,同时他还给国内写了几封信件,处理自己的其他事务。

  等到夏尔完成这样一份繁忙的事务性工作的时候,太阳已经冉冉升起了。

  望着远处金黄色的朝阳,夏尔轻轻舒了口气,然后慢慢地站了起来。

  差不多时间也该到了吧。

  他走出了房间,然后吩咐侍从将保尔-比洛特也叫到了自己的跟前。

  “早上好。”他笑着朝对方打了个招呼,“希望您享受了一个十分愉快的夜晚。”

  然而,对方的状态是怎么也称不上好的。

  他的脸色十分苍白,看上去仍旧一脸倦意,显然昨晚几乎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

  能够得到机会夜宿在王宫当中,确实是他难以忘怀的体验;而更加让他难以忘怀的是,他毫无心理准备地就成为了赫赫有名的德-特雷维尔先生的助手,参与到两国之间最为高级的会议当中……这种殊荣,在给了他激励的同时,也给了他不少的畏惧,他深怕表现不好,以至于反而失去了从天而降的幸运。

  有些畏惧地看着夏尔一眼之后,他的脸上勉勉强强露出了一个讨好的笑容。

  “早上好,先生。”

  “您应该镇定一点的,这样您倒是可以给他们留下一个好印象。”看着对方有些惊慌失措的样子,夏尔忍不住微微皱了皱眉头,“虽然我并不打算让您参与到接下来和英国人的讨论中,但是至少您也应该表现得像个能够承担重任的人……”

  “我……我明白了,先生……”保尔-比洛特又是勉强地点了点头,但还是显得有些难以镇定。

  算了……对原本的小职员也不能要求太高。

  “我们先去吃点早餐吧,我估计那些人已经差不多来了。”夏尔不再责备对方,而是转身就走,“不要害怕,只不过是同一些凡人见见面而已……”

  接着,他不再多说,直接就往前走。

  带着心中的忐忑,保尔-比洛特跟在步伐平稳的夏尔后面,一步步向餐厅走了过去。

  他原本是打算先吃点东西,补充饥肠辘辘的胃,并且让情绪镇定下来的,然而,当到了餐厅之后,他的不安反而越发浓烈了。

  “上帝啊!”站在门口的时候,他突然低声惊呼了起来,“他们……他们……现在就都来了!”

  也由不得他有些惊慌,因为,就在不远处的餐桌上,此时正坐着三个人,除了亲王之外,另外两个看上去都已经上了年纪,而且穿着黑色的正装,打着灰色或者黑色的细领带,正一边用餐一边低声地交谈着,而这三个人他正好都能够认出来。

  阿尔伯特亲王,首相罗素先生,以及外交大臣帕麦斯顿几位大人物居然已经济济一堂。

  “看样子我等待的人现在已经过来了?”旁边突然传来了一声温和而且镇定的问话。

  “是的……先生……”保尔-比洛特机械地回答,“首相和外交大臣都来了。”

  “镇定一些!”夏尔在他的旁边,突然低声喊了一句,然后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至少现在,您是在代表法国!”

  代表法国!天哪!我何时又突然得到了这样的殊荣?

  虽然心里在感叹,但是保尔-比洛特还是咬了咬嘴唇,总算让自己勉强地镇定了下来。

  就在这时,亲王之外的那两个老人人也正好将视线转了过来,然后集中到了夏尔身上。

  他们,一个面貌平凡,头发灰白,举止内敛,神情若有所思,看上去是首相罗素;一个则颇为俊朗,精神看上去十分健旺,还微笑着朝夏尔点了点头,好像很欣赏他的年轻一样这位看上去应该就是外交大臣帕麦斯顿阁下吧。

  至少在此时此刻,他们就是英国。

  他们做出的决定,能够用一个世界最强国家的财富和军力作为担保,能够在整个世界留下深深的印记。

  哪怕是夏尔,此时的心里也突然有些激动,也有些微微的紧张。

  但是,多年的历练,早已经让他能够做到喜怒不形于色了。

  他笑容满面地朝对面躬了躬身,仿佛是在为自己的迟到而致歉,然后不慌不忙地向餐桌边走了过去。

  “诸位,早上好,很抱歉我来晚了。”

  “早上好,夏尔。”等到他走到旁边之后,阿尔伯特亲王首先开口了,同时做了一个手势,示意夏尔坐到对面的位置上去。“不用道歉,为了不打搅您的休息,我们本来就没有通知您过来用早餐……嗯,我先为您介绍一下吧。”

  接着,他又不慌不忙地用手向另外两个人摊了一下,“这位,就是罗素先生,我国的首相;这位是帕麦斯顿先生,我国的外交大臣,他们今天是来这儿跟我讨论一些私人问题的,正好您也过来了,我介绍给您认识一下吧。”

  都已经到了这个份上了,亲王还要维持那种表面上的‘私人意外会面’的主旨,这倒是让夏尔有些惊奇。

  不过,既然已经有了实质,他也就不在乎名义是什么了。

  “哦!那我真是太幸运了!”他略带夸张地喊了起来,然后再度朝这两个人鞠躬行礼,“很高兴见到两位。”

  两个老人都没有回答,而是不约而同地细细打量夏尔,好像想要从他的面貌当中发现什么似的。

  “德-特雷维尔先生,您比我想象的还要年轻,简直都让人有些嫉妒了。”许久之后,外交大臣帕麦斯顿先生终于用法语开口了,令人惊奇的是,他的话声里面中气很足,看不住是一个已经年过六旬的老人,“我年轻的时候在法国住了很久,所以您尽可以用法语畅所欲言。”

  “谢谢您。”夏尔恭敬地朝他点了点头,然后自己坐到了座位上,“不过我想,首相阁下应该不会使用法语吧?所以我特意带了一个翻译过来。”

  “没关系,那是您的自由。”帕麦斯顿无所谓地摆了摆手,表示夏尔尽可以自行其是,“我这边就不用翻译了,我可以将您说的转给首相阁下听。”

  接着,他又以英语将刚才和夏尔的对话说给了首相听。

  尽管能够听懂他在说什么,但是夏尔仍旧装作一副懵里懵懂的样子。

  听完了外交大臣的话之后,首相严峻的表情稍微放松了一些,然后朝夏尔也点头致意。

  “特雷维尔先生,这是一次私人聚会,我想我们不用搞得这么正式,您尽可以按您喜欢的方式对待我们。”等到两个人互相致意之后,帕麦斯顿先生颇为高兴地轻轻拍了拍手,“实际上,我倒是很想从年轻人这里沾染到一些活力……毕竟到了我现在这个年纪,这样的机会可不多。”

  虽然对方话中隐隐有些摆资格的意思,但是夏尔倒是感觉对方对自己有些善意。

  这倒是不错。

  “我听说过您的不少事迹,十分值得令人敬仰。”夏尔恭敬地朝他笑了笑,“这使我心中充满了对您的尊敬。”

  “哦?那倒是令人高兴,像您这样的青年俊杰的敬仰,恐怕不是那么容易得到的吧?”帕麦斯顿看上去对夏尔的态度十分满意,“人人都说您有点儿像塔列朗,我看至少这个外表是有点儿像了我可是亲眼见过他的,当年他也是这么俊朗。”

  “比起外表来,我倒是更加希望在其他方面将那位人物学个一番。”夏尔仍旧微笑着回答,“不过,我想,只要能够不断从您这里得到教益,我应该是能够向那位大人物靠近的。”

  “啊!我可不敢和他相提并论!”帕麦斯顿先生颇为夸张地摇了摇头,“他在维也纳拯救了法国,使它免于被瓜分,我可没有拯救英国到那个地步……”

  毕竟是外交大臣,他短短一句话就将赞赏和嘲讽融为一体,甚至都让夏尔分不清哪一种才是他的真意。

  不过,现在他也没必要去探究真意。

  “您在1839年的成就,完全可以与他在1815年的成就相比……甚至可以说,他拯救法国于当前,而您甚至将英国未来所面临的危机都消除了。”夏尔满怀敬仰地看着对方,“您这样的一番功绩,值得您的祖国铭记百年。”

  【指1839年,在英国的外交压力之下,英法奥普等欧洲强国签订协约,保证比利时的独立和永久中立权,英国也由此在大陆上得到了一个十分重要的缓冲地带。

  而当时的英国外交大臣就是帕麦斯顿,这是他最为伟大的外交成就之一。】

  “哦?!”这个老人挑了挑眉,显然对夏尔所暗示的东西十分感兴趣。“也就是说,波拿巴先生坚决赞同这项条约?”

  “总统不仅赞同,法国还打算和之前一样,尽全力保卫这个条约如果有谁胆敢侵犯的话。”夏尔斩钉截铁地回答,“正如我们一再重申的那样,总统爱好和平,而且愿意协助西欧的现有和平。”

  西欧的。

  夏尔特意着重了这个词。

  帕麦斯顿没有再答话,然后又用英语将夏尔的话向首相转述了。

  “那么,法国愿意向欧洲各国重申自己的这一主张吗?”片刻之后,帕麦斯顿再问。

  “如果需要的话,我们现在就可以重申。”夏尔再度毫不迟疑地回答。“您可以看到,为了和平,我们愿意做到多少。”

  “以波拿巴的姓氏来看,这样的和平诚意已经十分难能可贵了,先生。”帕麦斯顿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不过……我想,您也能够理解吧,我们英国人比起言语来更加注重行动。既然已经成为了法国事实上的主宰,那么波拿巴先生又打算为欧洲现有的和平出多大的力呢?”

  因为夏尔之前一直在强调“西欧的”,所以外交大臣马上就追问了下去整个欧洲怎么办。

  “法国尊重现有的秩序,并且愿意协助任何爱好和平的大国维护现有的和平秩序。”夏尔仍旧闪烁其词,不过在末尾却还是加上了真意,“当然,如果这种秩序被某些国家破坏他的话,他也愿意出力来协助其他国家恢复秩序法国深切地明白,和平不能靠一国独善其身……和平不是用言语来保卫的,而是依赖某种……某种强制性的手段。”

  “您的这番表态倒是有趣!”帕麦斯顿突然笑了起来。“我可以视作是总统本人在回答我吗?”

  “我想是能的。”夏尔点了点头。“不过对于您,我倒是没有那么多把握了。”

  “什么?”

  “我们在法国没有反对派,因此我的话,只要有一天还能够代表法国的最高领导者,那么就有一天能够起效力……而恕我冒昧,在英国,我并不能确定事情是否同样如此。”带着一种不确定地探询,夏尔认真地看着帕麦斯顿,“如果我们同两位达成了某种令人满意的默契之后,过得不久之后,贵国的政治环境发生了某种变动,那么,会不会带来外交策略的急剧变动,以至于这种默契被束之高阁呢?我说得可能不大中听,但是这种忧虑,是普遍存在于我国的领导层当中的……”

  “这一点您和您的上司就担心得过了分了,其实对不列颠,您好像看得不是特别明白。”帕麦斯顿先生微微昂起头来,略显傲慢地扫了夏尔一眼,“不仅在法国没有反对派,在英国也没有。”

  “如果是这样的话,总统就会放心了……”夏尔颇为舒心地叹了口气。“他愿意为了英法的合作而付出自己的努力如果这种努力被贵国当了真的话,那么……我们也会希望贵国珍惜我国的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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